体术其实就是灵界武术,只是要配合体内的灵力。
孩子们在广场站成两排,描着老师的动作“行气”。
“感受你的灵力从灵核发出,随着呼—吸——遍布全身。”男老师一边示范一边解说,“那是一股热流,让你手脚发热。分不清冷热的也没关系,符牌挂脖子上,亮黄光就对了。”
老师动作缓慢,意态自然,举重若轻。孩子们左支右绌,手脚不熟,拼命想让自己的符牌亮出黄光。
“后排那男生!这是行气,不是赛龙舟!你动作那么快要上天啊?还有他左边那女生,悠着点劲!你符牌都冒红光转悠了,一会儿炸了!
“最边上那俩唠嗑的!我瞅你俩半天了,心里没点数啊?”老师动作不停,把脸一沉就开骂,“真不像话!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什么嘛,冰歌做好了他怎么不夸?”潇然嘀咕。
老师两眼机关枪一样往这边一扫,看清潇然旁边的人后,没有说话。
冰歌没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她仿佛置身温热的泉眼中,手脚发热、微胀,身体却轻得像水面的叶。
她完全被这感觉迷住了。某种力量将她充盈,有点像教训辛白直那次,但要温和许多,流水一般在她体内,交织,托举……
“哇,冰歌在飘!”一个叫令雪一的——符牌冒红光那位主,喊道。
这下大家都看向冰歌。
冰歌看向自己脚底——已然离地一掌高。
正当她往脚下瞧的时候,啪——女孩一下子掉下来,好悬没摔个前滚翻。
“呃——你们刚刚都看见没有?那就是行气的最佳效果,让灵力自发地在体内运转,气环于周身,心无旁骛,身心合一!”老师道,“不用羡慕,这周五的课堂考核上,你们都得达到这种效果!通不过的就给我罚做劳动!我可以给你们保证,挨罚可比自个儿额外练习累多了!”
上课时间过去三十分钟后,已经有半数同学成功让自己的符牌变黄。老师挥挥手,让大家自由活动。
“据说这是传统,”江嵘说,“体术棵要给大伙儿留十分钟自己支配什么的。”她在围观远之和冰歌下五子棋——用符牌画出光线充当棋盘和棋子。
潇然嘴巴闭着,气鼓鼓地瞪着广场另一边,崔华明灿在那,周围簇拥着一群人,正从她手里分点心吃。
江嵘顺着朋友的目光看过去,咋舌道:“好像在玄武井喂雀莺。”
一只雀莺没挤进去。
是个灰扑扑的家伙,她朝冰歌这边来了。
她在离四人三米多的地方徘徊。
“令雪一?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冰歌抬起头说。
远之在棋盘边缘落下一子,小小勾唇:“我赢了。”潇然大声鼓掌,远之没搭理她。
灰雀莺诺诺开口了;“她们不带我,我能跟你们玩儿吗?就一会儿。”
江嵘看上去很想说:我们不捡别人剩的。但看着令雪一瑟缩的身体,倒底没开口。
冰歌心中警铃大作,这孩子的样子,让她想起孤儿院的一些女孩……难道这就是崔华的“让她有苦难言”?
她走上前,严肃道:“雪一,你不会被欺负……”
话音未落,灰雀莺衣摆下突然爆发出一大股灰绿色气体——
冰歌不得不闭上嘴巴。准确地说,她被呛得眼睛也闭上了,恨不得连鼻孔都一起闭上。
这玩意是加倍版的墨客文具“微生物发酵”味。等冰歌抹掉生理性泪水,睁开眼睛,三位朋友正团团围着她——面容扭曲,嘴巴紧闭。至于灰雀莺,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体术男老师冲过来,捏着鼻子大吼:“你们怎么回事?体术课不准带臭气弹!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崔华明灿笑容甜美地带着雀莺们围上来。灰雀莺缩在角落里揪衣摆。
潇然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
冰歌却把她拦住了。
“是我干的。”她说。眼睛里又流出两行生理泪水。
灰雀莺有些怔愣地抬起头。潇然脸色涨红地瞪着她们一群,比着口型:孬种。
男老师不耐道:“义务劳动!我会跟你班主任说的。赶紧去洗洗,别把你老师给熏晕过去。”
臭气却不是能轻易洗掉的。江嵘试图对冰歌施除臭咒,结果只是把冰歌的校服变成了紫色,并且让她的手脚开始冒蒸汽。
还好路过的好心老师把冰歌变了回去,不然,叫那群纪律委员看到了,非得给冰歌的“奇装异服”扣分不可。新老师可是很在意这个分数,要真被扣了,冰歌的义务劳动时间铁定得延长。
潇然不再跟冰歌说话了。哪怕科学课上,老师把水箱搬上来,让兔形狸藻在大家面前表演捕鱼,也没能让潇然笑一笑。
冰歌心存愧疚,她知道自己辜负了潇然的好意,何况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很有存在感——老师有帮忙施咒削弱,但仍然不能清除。开玩笑,文具店就指着这效果赚钱呢。
彼时大伙儿以为恶作剧也就这样了,但是,嗨哟,您猜怎么着,这还是出连续剧呐!
放学回寝室的路上,江嵘被个干巴男生叫走,剩下三个人,潇然在生冰歌的气,远之刚刚消气,于是谁也不说话。
冰歌呢?冰歌在想怎么收拾崔华明灿——今天的事肯定跟她脱不了关系,而且令雪一肯定被欺负了。她在太多女孩脸上看过那种表情,不会认错。还是要找机会和她聊一聊,晚饭后就不错……
三人一齐沉默地抓上楼中央的枝条,沉默地被拉到寝室门口。潇然大力拽开门——
“啊——!”
一大团密密麻麻的,细线一样的东西飞速朝她们袭来。这东西比门还宽,周边扁,中部鼓起,蛛腿般的黑线还在向中部、向上涌动,眨眼间便涨到一米高。
潇然尖叫,远之冲上去护住她,一把抽出符牌,哆哆嗦嗦地对准近在眼前的线群。冰歌大跨步上去挡在她们两个前面。
线群从门中挤出,径直弹起,直奔冰歌面门——
冰歌无暇细想,举起符牌大喊:“萨斯米莎!”(1)
一道耀眼的红光。
线团落在地上,不动了。
“那,那是什么东西?”潇然紧紧地抱着远之的胳膊,看上去要吐了。
远之惨白着一张脸:“应该是细网虫,但我不确定……这种虫子通常会在臭水沟成群出现,但中都哪有臭水沟呢?再说,这东西怕人啊。”
冰歌走进寝室,远之赶紧发射了几个检测咒语。
“潇然,你的恶咒检测盘在哪?”冰歌问。
潇然把门神飞盘从柜子里抓出来递给冰歌。(2)
冰歌把检测盘放到门口那片死的透透的,扁成一滩的细网虫上面。检测盘蜘蛛身体的部分亮起三个字:狂躁咒。
“你说这东西常出现在臭水沟?那它们是食腐的了?”冰歌把死虫片捡起来,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里。潇然呕了一下,踉跄几步关上寝室门,挡住周围好奇的视线。
远之大悟:“我知道了!崔华明灿派令雪一过来,释放臭气弹,让你沾上大便味……”
潇然狠狠怼了她一肘子,远之恍若未觉,“另一边,她叫人把细网虫放进咱们寝室,并且施了狂躁咒。弄到这个对她来说容易得很,她家里人就能帮她。很可能是随信寄过来的!这东西可以压缩成一小团,释放开又可以繁殖得很快——我想狂躁咒也加速了它们的繁殖。
“而且你们知道吗?这东西是益虫!是无毒的!”
“所以它不会被检测出来?”潇然说。
“没错,所以咱们的护身符对它们也没用。”冰歌说,“它们死得其实挺冤的,估计它们只是想尝尝我的咸淡。”
“别,”潇然说,“死得挺好的,就是不咬人也恶心人哪。不过现在,我更想把崔华明珠捶死!”
咚、咚、咚,有人敲门了。
冰歌把门打开。
是灰雀莺。
潇然捏紧拳头,远之也皱着眉。
冰歌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崔华明灿对你做了什么?”
令雪一抬起眼皮飞快瞟了冰歌一眼。
冰歌没再追问,只是轻轻把门关牢。
雪一扣着手指开口了:“对、对不起……我就是想说,我不是诚心的……是、是崔华明灿!我不能不听她的……她会掐我,她知道怎么掐人不留印……她还用、用符牌扎……”
灰雀莺看上去要哭了,冰歌拍了拍她,这下她真的哭了出来。
远之严肃道:“老师呢,她知道这事吗?”
灰雀莺一抽一抽地:“我告诉她过!一开始就告诉她了。只是罚打扫厕所……她打我打得更狠了。寝室里也没人喜欢我……”
潇然脸又红了:“怎么着!你们满寝室都不识好歹吗?”
令雪一的声音一下子细若蚊蝇。
三人都没听清,于是她不得不把声音抬到耳语的大小,又重复一遍:“我身上有味儿……”
潇然没反应过来:“臭气弹的味?这个过两天就能消吧?”
“喷点除臭剂呢?”远之说,“这个灵界应该有吧。”
灰雀莺低垂着的脸红一块黄一块的:“我、我买不起。”
冰歌只道:“崔华明灿用的是什么借口?”
“因、因为我很臭……她要‘教育教育’……”灰雀莺掉了眼泪,“如果不信,可以问我、我的室友……她们也看到过。”
“多久了?”冰歌拍着她颤抖的肩膀,轻声道。
“只有五天。”
潇然大嗓门道:“那就是从到校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她成日都在发什么疯啦?”
“能告诉我你的宿舍吗?”冰歌说。
雪一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四零三。”
“我知道了。”冰歌说,“谢谢你相信我。你先回去等着,我去会会崔华明灿。如果她再找你麻烦,尽管来找我。”
灰雀莺猛然抬起头,咧嘴露出个笑脸,道了很多声谢,抹着鼻涕眼泪出去了。
被折腾了太多次的宿舍门终于安歇下来。
远之突然起身,给门施了个静音咒。
她严肃道:“咱们得告诉老师。”
潇然却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听人说过,‘有个和外班一个宿舍的女生身上臭、不合群,大伙儿都烦她。’他还说,亲眼见到她被打。说是在……什么什么走廊的角落?”
“这人真没品。”远之说。
“我也是这么说的。”潇然说,“我后面都没再理他了。只是,这是不是能说明,雪一刚刚说的是真的?”
“这好说,一会儿问问就知道了。”冰歌开始活动胳膊腿儿。
“你这是预备干啥?”远之瞪眼,“你有在听我刚刚的话吗?”
冰歌活动了下脖子,刚要开口,只听潇然道:“告老师?那能起啥子用嘞?不痛不痒说几句,挤两滴眼泪,然后……扫厕所?能逃过这惩罚的方法可太多啦,我可不信她真会自己扫。要我讲应该报复回去!给她来顿大的!省得她到处作威作福。”
远之摇头:“咱们得用规则惩罚她。不然,就算她不敢再欺负令雪一,也会去欺负别的人。”
潇然张开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如果她足够害怕,就不会了。”冰歌平静地说。
远之怔了怔,叹道:“你没法儿一直盯着她的,冰歌。”
潇然夹在两个朋友中间,神色茫然。
冰歌笑道:“我们为什么不一起来呢?既告到老师那,又给她点‘回报’。”
“什么?”远之匪夷所思,“咱们自己都不遵守规则,又怎么通过规则惩罚她?”
“这简单。”冰歌说,“我揍完她,再架着她自首呗。”
潇然把嘴闭上,又张开:“可,你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她先动的手,凭什么你要跟她一起受罚?还有,这是咱们三个的事,怎么听起来像是你要自己干?”
“四个。”江嵘从三人背后幽幽探出头。
三人都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听到的?我明明施了静音咒!”远之瞪大眼睛。
“唉,可能你们忘了还有一个室友,也忘了施锁门咒吧。”江嵘眯眼做眺望远方状,“四海辽阔,何以为家!唉,还是谢谢你们,终究没把我锁门外头。”
“抱歉。”冰歌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