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武装侦探社，天色还早。

正好把帽子给中原中也吧。我发消息问他是否有时间拿帽子，中原中也过了一会才回复，让我直接去黑手党协会来他办公室。

我下意识有些抵触。明明之前还劝中岛敦放下成见，可了解与谢野晶子的经历后，对森鸥外的感观十分复杂。

在尾崎红叶眼里，他是拯救学生于水火、值得尊敬的的领袖；在与谢野晶子看来，他是个道貌岸然、不择手段的伪君子。对我来说，虽然每一次与森鸥外见面都很心累，但他就是一个心眼有点多的萝莉控，对我也和颜悦色，未曾伤害过我。

犹豫一下，我还是决定送完帽子就走，避免滋生事端。作为领袖的森鸥外每天那么忙，总不会每次都遇到。

想起甜品屋的偶遇，我陷入沉思。应该不会再遇到的，嗯。

到黑手党协会，门口居然已经有人在等候我。那个黑手党成员说是中也学长的吩咐，将我带进大楼。我一想也是，上次来黑手党协会的时候，门口甚至有人守着，还是芥川他们把我带进来的。到了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那个成员目送我进去后才躬身离开。

我走进办公室，打量着简约的布局，感慨：“咱们学校的社团文化，真是太繁荣了。”瞧瞧，一般社团只能申请到教室，黑手党协会的社团干部成员都能拥有专属的办公室。武装侦探社虽然不像黑手党协会一样豪，能包揽一栋楼，但胜在人少，独占一层楼也很好。

“羡慕？你可以自己加个社团玩玩。”中原中也低头看文件，头也不抬。

“算了，权重责重。”我摆手。社团福利好，但每天都是高强度社团活动，这种感觉也挺可怕的。

我往前走两步，发现往前走居然还有接待区和休息室。我的位置离办公桌太近，中原中也不得不收起文件，撑着下巴看我。

我踱步到接待区，摸了把显示屏上方，有灰，“37寸，就你办公室放得下啦。”

中原中也看着我悠哉游哉参观的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书桌：“千叶。”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茫然地回身看他。

“你来我办公室参观？”中原中也勾指头，“我的帽子呢？”

“咳，”我轻咳，慢慢走近他，“你听我说哈。”

听着开场白就不对劲。中原中也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看着我，心想接下来肯定都是屁话。

“当天看完戏剧回家呢，我就开始找学长你的帽子。不愧是学长的帽子啊，虽几月未戴，光彩依旧，就是落了点灰。我哪能让它蒙尘归还呢，当晚就把它洗了呀，晾在窗外自然风干。第二天起来，嚯，您猜怎么着，那帽儿——”

“被风刮跑了。”中原中也面无表情补充。

“哎，被风——不是，你怎么知道？”

中原中也如同看傻子：“好歹编得有点新意吧。先不说那是礼帽，你洗个锤子，当天下了半宿雨，你挂外面怎么风干？”

说顺嘴了，我一噎。

“早知道打个草稿了……”

“你那脑子，打草稿也没用。”中原中也心累，惊讶发现他对这家伙的忍耐力出奇地高，“好了，帽子丢了就丢了。不算大事，你自己玩会游戏去。”

“不是啦，怎么能算了呢。”忽略被中原中也拆穿的部分，我继续接上思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给你准备了新的帽子。”

掏出藏在身后的礼盒，我有些期待地看着中原中也。这可是雨夜回宿舍后立马订的材料，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手工制品。

中原中也接过像模像样的礼盒，居然有种糟心女儿懂事了的欣慰感。他立马压下这怪异的感受，打开礼盒。

久久未言。

我站在他对面，他手上的礼盒盖子挡住了表情。即使乱步和太宰事先肯定过，我还是难免紧张。

不过思忖下来倒是觉得没问题。因为中原中也丢失的帽子是限量款，我不能赔大众款式；而其他限量款礼帽，我也不确定这位帽子收集家是否收录。思考分析后，还是决定自己做一顶独一无二的礼帽。

光是国外进口的羊毛帽坯就价格不菲，橙色的细绳缠绕做帽带，帽冠一边点缀着娇小的白色缠花，清新自然；另一边穿插着红色月季，明艳大方，映衬半块齿轮状的金色模型；细绳不规则缠绕，甚至有一根延伸到帽檐，四周洒落细小的珍珠。

帽檐精致轻便，帽冠自然顺滑，色彩协调，重心适宜，整体看来非常和谐。如果硬要挑毛病，那就是过于精致华丽，引人注目，不符合侘寂审美。不过我寻思，中原中也是尾崎红叶带大的后生，按照尾崎红叶的审美来总没错吧？

“还好吧？”我小声问。

中原中也不说话，我难免有些紧张，不太高兴地凑过去，“好歹给句话吧？”

还是没有反应。我轻轻捶他手臂，意料之外，中原中也竟然被我推了个踉跄。我赶紧撤手，后退一步把推他手藏到身后。

中原中也双手把礼盒放到茶几上，有点小心翼翼的意思。起身轻咳：“还……行吧。”

我睁大眼睛看他，语气中带了一点失望。

“只是还行吗？好吧，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学长。”

和我对视两秒，中原中也扭头捂住眼睛，颇有几分投降的意味，“很好看。”

“太好了。”我双手合十并在胸前，“看在它的份上，原谅我弄丢你帽子的事情吧。”

中原中也伸手拍了拍我的头，说是拍，其实力度比拂尘还要轻，“丢就丢了，说一声就好。费这心思干什么。”

“不想让你失望啊。”我下意识伸手捂住头，对他突然的摸头杀有点惊讶。

仔细观察。他脸还有些红，湛蓝的眼睛是亮的，看起来很高兴。啊，看起来是高兴过头了，没意识到亲昵的动作。

我转身继续去研究显示器，左摸摸右敲敲，很感兴趣。

中原中也这时表现得很大度，“你想打游戏吗？”

“嗯？没有啦……”

“手柄在茶几下面。”

我果断跑过去，利落打开显示器，从茶几下面翻出一个橙色手柄，盘腿坐在显示器前一米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中原中也亲眼目睹我的丝滑连招：“……”

这个人变卦和变脸一样快。

主机联网，发现里面的游戏很多，都是一年前流行的游戏。我摆弄两下手柄，手感不太对。我“咦”了一声，“学长，你很久没用手柄了吗？”

“是啊，”中原中也又坐回办公位，掏出文件看着，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差不多一年没玩了。”

“……难怪呢。”我很快笑着回应，手下已经选好一款游戏，“还要重新连主机。”

中原中也“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翻过一页纸。我不再出声打扰，专心打游戏。

过了一会，逐渐找到游戏节奏，我开始一心二用，目光瞥见中原中也处理完手上文件，我问：“对了，森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啊？”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中原中也又不知道从哪搬出来什么书，低头勾勾画画，回答我。

我从一系列花里胡哨的招式中分神看他两眼，发现我们的聊天确实不会打扰到他工作。便继续接话：“听到了一些传言。”

中原中也了然，关于森首领的传言的确有很大争议……不，好像也没有什么争议，无非是清一色鄙视萝莉控。

想到这，中原中也无语一瞬，还是如实回答我，“他是合格的首领。”

“的确。”这一点并无争议，我继续，“你当初入社就是因为敬佩他？”

“不，当成是为了别的事情。后面才被森首领折服。”

“……你是怎么被他折服的？”挑选公主裙的衣品吗？

谈到这，中原中也倒是认真思索一下，缓缓开口，“他说‘首领是组织的奴隶’，我从中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在用人、组织方面，森首领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你千万不要和他学。”我小声嘟囔。

“什么？”

“没有——”我不满地拖长声音。手下的角色剑指残血的恶龙，我按了一下按键却没放出大招，停顿的一秒间恶龙开始喷火，角色一下变成丝血。我撇嘴操纵角色闪避。心情有点郁闷。

你千万不能变得跟森老师一样不择手段。我心中蛐蛐。

“对了，你是为了其他事情入社？”我提起兴趣，“可以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中原中也耸肩，“为了获得物理竞赛参赛资格。”

他平淡的语调和与谢野晶子前些日的叙述重合。

——“当初为了参加竞赛签了太多协议……我的学籍被他扣押……没法回到学校…………”

我手下一抖，角色直直往火球上撞，瞬息间就game over。

“他也胁迫你了——？”我咬牙切齿。

“什么叫‘胁迫’啊？”中原中也被我的语气吓了一跳，不自然地转了一下笔，“别想乱七八糟的，只是普通的邀请。”

看我满脸不信的脸，中原中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是真的。充其量算我犯了点错，为了弥补。”

我：要素察觉。

我满脸复杂：“你……还有想说的吗？”

中原中也无语地看着我，明白我已经开始脑补，说再多安慰也无济于事。叹了口气，“别瞎想。我跟你说完事情的经过你就明白了。”

“啊，”我放下手柄，洗耳恭听。

“从哪里讲……”中原中也努力让自己从浮躁中沉入记忆之海，找到一切的开端。

“你知道‘国家荒霸吐强基计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