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梦悬贴着他的手轻轻蹭了蹭,“弟子错了……”,他低声说完,视线才重新看过来。
玉浊点了下头,借着对视,见那眼睛里明清不少,也不再觉得陌生。
“你之前一直这样吗?”
“?”
玉浊:“像昨日那般情绪失控。”
梦悬迟疑的停顿,“弟子记不清。”
他说完敛下眼睫。
“好吧。”
玉浊不强求什么,这事急不得,现在已经很好了。收回了手,玉浊示意道:“你先让它退回去。”
他手上的黑藤近乎时时刻刻都缠着,有时缠的整个手臂麻木了,他还得一点点掰松……
“嗯。”
见那东西缩回到房间的黑影,玉浊揉了揉胳膊,“要喝水吗?”
他终于可以下床,梦悬跟在他身后,他便倒了两杯凉水,递了一杯在人手里。
“师尊不生弟子的气?”
“有点。”
“……”
凉水入喉,玉浊觉得舒服许多,“不过既发生了,就去解决好了,毕竟人都会犯错。”
梦悬应下,玉浊问,“炼狱关押的修士魂魄,能归还六门吗?”
梦悬没答。
玉浊道:“你不想?”
梦悬默认了,并不辩解。
“为何?”
梦悬摸着杯沿,指腹按了按,“师尊是要离开吗?”
“我会留下。”
“可仙魔两立,师尊修的仙道,渡世救人是你道,而弟子修的是魔道,只为杀欲,我们从根本上就不同。”,梦悬把一切分的很清,用他的道理在告诉自己到底为什么,他们所修道不同,梦悬更愿意相信,他的话不是真的。
一旦归还了那些魂魄,他就会想着如何离开。是因为这次的“抛弃”?他离开数月后,梦悬再见他时,说了许多次他抛下了他,梦悬也因此变得多疑。
“嗯……”,玉浊想了想,“以你当下修为,我逃不出魔渊。”
他的本意是想让人放下心,不要胡思乱想。
梦悬却低落道:“所以师尊想逃。”
“………”,玉浊一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慢吞吞喝完,“没有。”
“算了,你先别多想。”
玉浊打算放一放,至少让人先对他产生信任。他转过身,发现梦悬杯子里的水没动,这人从一开始专注力就在他身上,玉浊道:“不渴?”
梦悬这才拿着杯子将水喝了下去。
“要不要再睡会?”
梦悬摇头。
玉浊也不觉得困,他待在那张床上太久,现在只想下床走走。
“先换衣物。”
他们还穿着大婚当日的婚服,红黑相间的配色过于亮眼。经他这么一说,梦悬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轻微咳嗽了下。
“怎么了?”,唯恐人出什么状况,玉浊担心问。
“师尊……我们,”,梦悬说,“我们是道侣了。”
他平静的在陈述,两人是成过婚,拜过堂的道侣。这显然是件重要的事,梦悬后知后觉是他的记忆过于混乱,混乱到他当时根本体会不到喜悦。
而现在,梦悬脑子懵了下,看着人身上的婚袍,心绪一时怪异的很。他的师尊是他的道侣,他们成了婚,行了礼,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狼的一生,身边只会有一人,他的师尊便是这一人。
玉浊嗯了声。
梦悬见师尊没在这事上细究,亦没否认,心口那奇怪的情绪反而更甚。
觉得心脏在发烫……
梦悬一时心猿意马,再回神,见玉浊已经穿好了一身淡青色衣袍。与玉清峰时一样的穿着,连身间那香囊气息都一模一样。
凑近想蹭蹭这人的气息,听人疑惑,“你不换吗?”
“………”,梦悬只得点头,取了件黑色长袍,魔渊内备好的衣物,每一件都耗费心力,做工复杂。那衣上用金线绣纹,图案是魔渊传说中的凶兽,层层叠加,极为华丽。
穿着这样一身,有了玉浊在身边对比,他就显得过于隆重。梦悬打算择日,就让颜巫做些寻常简易的衣物,免显得与其“格格不入”。
“我们去哪?”
“四下闲逛。”
玉浊开了门,门外两排魔修忙跪着行了一礼。倒不是对他,而是对着他身后的梦悬。身为魔主,本会让人生出畏惧。再想想,梦悬入魔时的脾性,一切就显得合理。
天是黑蓝色的,没有阳光,玉浊向上望了一眼,再往前走。
出了殿房,有凸出的岩石,和干裂的土地,隔的不远可见一条长廊亭子。
除了值守的魔修,入眼再无他人。
魔渊地界没有鸟鸣,连风的声音都压的极低,会让人生出寒意。
“师尊,我们去亭口吧,这儿风大。”
玉浊折了个方向,“魔渊四下都是如此地貌?”
“嗯。”
梦悬解释,“魔渊在上古神时期,是一处战乱之地,这里死了许多远古魔兽和上神,再之后魔便诞生了,此地积攒戾气,少有生灵活下来,地面向来发黑干裂。”
“若师尊看的仔细,其实这也与守剑冢有几分相似。”
同样是战乱之地,同样没有生灵存活,连天空都是一样的灰暗。战乱会带来死亡,上古神时期的陨落,力量过于庞大,从而影响至今。
“师尊要种花吗?”
“?”,玉浊回头。
梦悬道:“在剑冢时师尊说,想要将那里种满一地的花。现在在魔渊,也可以这么做。”
梦悬曾问他,如果一直困在剑冢他会做些什么。他似乎是这么答的,种花。
“魔渊不适合种花。”
梦悬唇角笑了笑,玉浊太久没见人露出笑意,一时恍了恍神。再然后,他就明白梦悬为何笑了。
这话梦悬也说过,“剑冢不适合种花。”
“……”,倒是巧了。
两人到了亭内,梦悬招了下手,对着位魔修说了几句,不久后,这人带来花的种子。一袋不知名的花种,安静落到了他的手里。
玉浊寻了亭外一片土壤,梦悬接过工具开挖,两人在玉清峰的小院外都种过花,做起事来,很为默契。
远远的,颜巫看着那两道身影,觉得诡异。他扶着青蛮的肩,两人一蹲一站,躲在一处突出的岩石后。
“主上在种花。”
“是啊……还是在魔渊地界种花。”
颜巫像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主上,人之情爱,太难懂。不久前两人一个吐血一个晕厥,像是经历了一次争吵,现在这是……和好了?
仙魔两立,两个不同身份处境的人,当真能走到一起?颜巫困惑的抬眉,身下青蛮说,“是不是你的药起作用了?”
“嗯?”,豁然想明白,颜巫点头,“按理说,差不多是该起效了。”
主上总是让她做些奇怪的东西,什么情蛊,什么口吐真言的丹药,还有让人能够听话,乖顺的药丸。
“不过让人种地……不太好吧?”,青蛮呵呵笑着。
谁会让人吃下药,第一件事做的是撅土种花的……
——————
魔渊虽地势干裂,却有大大小小分布的十几汩热泉。
玉浊整个身子埋在水里,闭眸仔细回忆不久前走过的魔渊地界,没有他人助力,他便需要自己寻出路。修士的魂魄依旧需要归还,闽南受幽火灼烧,魂魄气息会变得更弱。
脖颈探来只手,指腹摩挲着,生出丝痛意和痒意。那是被梦悬咬过的地方,伤口结痂后浸染了水,又变成了红色。
“已经没事了。”,玉浊说。
在梦悬眼里,他的脖子,上身都有痕迹。心口的剑伤伤痕严重,褪去衣物后彻底暴露,因剑有毒,皮肤还有犹如蛛线蔓延往外的黑丝。师尊受伤严重,再见到此人,他却没有安抚,反而冲动下让人身上布满痕迹,甚至手上幽火的灼伤,还会落下疤痕。
“师尊,弟子一会帮你擦药。”
“嗯。”
见人上岸,梦悬扯过衣物把人裹了起来。余光无意间瞟见一处粉嫩,他匆匆移开视线,他本重欲,只是一想这几日发生的,那心思就被他强压了下去。
用灵力替人哄干发丝,去除水气,梦悬带人回了殿房。屋内施了除尘术,地面光洁干净,浅色长袍曳地,玉浊赤足踩着,梦悬看了一眼,“师尊先坐着。”
见人坐好,他先帮人上了药,脖颈处还有手心,新落下的伤口都马虎不得。
药味清凉,薄薄的覆在人的皮肤上,梦悬吹了吹,收回药瓶。目光一顿,见那踩在地上的足,梦悬蹲下身握住了人的双脚。
师尊常年体寒,明明不久前刚泡过热泉,脚却依旧寒冷。梦悬用掌心捂了会,替人穿上白袜直接抱回了床上。
他的体温较常人要高,干脆就搭着被褥,双手替人暖脚,他的手心握着刚好能够包裹住双足,寻人视线看去,玉浊也在看他。
是他的行为逾举?可师尊什么都没说。
梦悬道:“师尊能让弟子抱着吗?”
“嗯?”
“弟子想抱师尊。”,他直言。
见人没有点头,梦悬收敛了些许心思。下一刻,那手里捂着的脚动了动,他一顿,见玉浊爬了过来,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背靠着。
“?”
“!”,梦悬僵了好一会,他咳嗽了声,“师尊?”
“怎么了?”
梦悬也想知怎么了。
他心生出不解,心脏跳的稍快,低着头用下巴蹭了蹭人的发顶。这样的动作在狼群的生存里代表着亲近,和某种信息试探。
确定没有任何不妥,梦悬借着抱把人往怀里一带,伸手继续帮人捂脚。
修长的指节捏了捏,揉了揉。
低垂的视线里,师尊表现的很是安静。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道侣了,所以不同?可以变得更为亲近,可以向人索求更多的东西。
“师尊,我们一会要做些什么吗?”
“嗯?”
梦悬低着头嗅了嗅,小声说着,“就……让彼此都愉悦的事。”
再逾越一分,再多一分试探,让彼此更为亲近,梦悬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