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必胜的赌局，只有作弊的赌徒。

川上葵想。

她之所以提出这样一个赌局，除了要赌芥川看重的人——太宰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来之前给太宰发了条消息，表示自己在办公室。

按照常规思路，知道有人在什么地方等你时，到达目的地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个人，也就是说，先和她打招呼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不过万事没有百分之百。

依照太宰的个性，他总把手机、钱包之类的东西弄丢。

川上葵起身，她问了芥川一个问题：“你说，他万一今天不来办公室，我们怎么办？”

芥川打起十二分警惕，回答道：“他去审讯室了。”

与芥川的警惕相比，川上葵似乎很放松。

这个赌约，输了没影响，赢了就能解决芥川，对她而言稳赚不赔，毕竟是她自己定的。川上葵叹气。

芥川本想直接抢川上葵选的位置，他笃定川上葵打不过他，可她一直不动，芥川也不和她耗了，他犹豫着站到了大门正对面，没站几秒钟，他又快速走到门前，然后就杵在门口了。

第一眼看到，所以能第一个打招呼。

川上葵冷眼瞧着他的动作，她将西装外套脱下，用袖子在腰间打了个结。

勉勉强强吧，短裙就是很不方便。

“选定位置了吗？”川上葵问。

芥川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嗯。”

川上葵从沙发上起身，下陷的沙发慢慢回弹，办公室内静到能听到海绵伸长的声音。

鞋底稳稳敲击地面，她走到芥川龙之介身前。

芥川一直盯着她的举动，此刻背对大门，面向她。

芥川的战斗嗅觉很敏锐。

川上葵将腰间的枪放到沙发上：“我不用武器，你不用异能，不要破坏办公室，否则太宰干部会不高兴的。”

芥川颔首。

这是他喜欢的环节。

川上葵一拳打过去，被芥川用手臂挡住了。

她假意反手去扭芥川的手腕，侧身躲过芥川捣向她肚子的一拳后，旋身劈他的后颈。

川上的手即将触及他的肩膀时，他反身抓住川上的上臂。

川上任他抓住，借力一脚踹向他的背部。

背部的冲击逼迫芥川松了手，他的身体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背上一个白色脚印。

川上葵揉了揉上臂。

点到为止。

芥川的体术看来不算强，只是与异能搭配起来很好用。

“如果是平常，你靠异能力就能躲过我，或者我根本就没法近身，你的异能力很适合远程——”川上葵还没说完，芥川又冲过来了。

在他的拳头距离川上10厘米左右时，川上才侧身握住他的手腕并狠狠踩住了他的脚。

他倒是很能忍。

蛮力甩开川上葵的手并打算用膝盖捣川上葵的肚子。

川上身后就是门，她另一脚斜退一步并掐住芥川的脖子把他按在门与墙壁连接处的拐角。

“到此为止。”川上葵说。

芥川挣扎了几下，川上有些按不住他，又不能直接掐死他，于是松了手，一脚踩住他的背，也无所谓姿势如何不雅了。

“你冷静下来了吗？”川上葵继续问。

芥川总算不挣扎了。

川上葵松脚，施施然理了理衣服、头发。

芥川呆滞地面壁，顿了半晌，才转过身，盯着川上葵。

或许他小瞧了这个人。

不过，只要用异能，应该能打败她……

【罗——

不行。

芥川克制住自己。

这里是太宰先生的办公室。

“衣服掸掸。”川上葵说，“坐吧，坐沙发上。”

芥川总算愿意与她坐下来聊天了，川上葵想。

她也没有待在门口，而是顶着芥川惊讶的眼神坐到他对面，又将自己的黑西装套上。

“你不守在门口吗?”芥川龙之介问。

“翘首以盼会显得我很廉价。”川上葵瞥了眼门口两人交手留下的痕迹，矜持地说。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留下打斗的痕迹，自然能得到太宰的关注。赌约总不是百分百，剩下的只能依靠命运。

“赌约?”芥川问。

“奏效。”

两人相对静坐。

芥川心底有些焦急，在他看来，自己体术不及对方，不能占住门口的位置，赌约自然也很难胜利。

川上葵则在盘算，芥川龙之介性情沉闷，执拗却冲动，追求实力，是个热衷破坏的暴力分子，战斗狂。

一柄伤人伤己的刀。

芥川轻轻咳嗽了一声。

川上葵回过神，想起自己方才踢中他：“没关系吧？”

芥川：“小毛病，请不必在意。”

两人又坐了二十分钟左右。

川上葵并不觉得腻，她观察完芥川，就开始欣赏这间也算就别重逢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没有敲门，所以推门的果然是——

一旁的芥川浑身一抖，差点叫出声来。

“嗯？”太宰的声音是轻而懒的，他的目光在门边的痕迹扫了一圈，又转向室内：“果然小葵你在啊。”

看来是我赢了，川上葵想。

芥川的目光看过来。

“切磋而已。”川上葵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太宰显然已经发现她与芥川交手的痕迹。

“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哦，可不适合打架。”太宰说。

川上葵笑着回答：“这句话我就当赞美收下了。”

“说起来应该帮你们介绍一下。”

太宰的手搭在芥川肩膀上：“贫民窟的异能者，芥川龙之介，mafia的新人，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他松手，手掌倾斜远远指向川上葵：“你的前辈，曾经在游击队为我工作，现在在情报部，处于半工半读的状态吧。”

芥川眼睛瞪得很大，他显然不知道这些。

“您这样说我会哭的，芥川君是很强大的异能力者”，川上葵语音平和，表情淡然，虽然话是如此，却没有一点要哭的迹象。“异能的破坏力极强，在情报部门很出名呢。”

涉及自己，芥川龙之介立刻意识到川上葵话里有话，显然是在点他执行任务破坏现场的事。

他愿赌服输，自然不会再记恨川上，只是——

“太宰先生，鄙人根本不需要那些情报，就能完成任务。”芥川龙之介认真地说。

川上葵：目移。

太宰治周身气压很低，却反而笑了出来：

“这样啊，是啊，你跟本不需要任何情报就能完成任务，只要用你强大的异能力，就可以把一切敌人撕碎。

然后呢，空手而归? 无意义的杀戮和破坏我可没教过你。”

“可是，那样才能彰显mafia的威名，所有得罪港口黑手党的人，都必须死！”芥川说。

好久没听过这么热血的话了，川上葵想。

她也喜欢把mafia的利益挂在嘴边，只是心里却未必如她说的那般。

芥川不一样，他是真的那么想的。

这个少年有点拧。

话音在空气中回荡，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场面似乎要失控。

这两人平常是这样相处的么？

“嗯，mafia的威名很重要呢。蛰伏在横滨阴影中黑色巨兽，扎根于罪恶的恐怖传说，是吗?”川上葵出言缓和了气氛。

芥川思考川上葵的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

“但是，巨兽需要喂养，传说需要口口相传地散布，威名是有所凭依的，强大也是。情报是为了资源，资源是为了强大，强大才有威名。杀人不过是威慑的手段。”川上葵看着芥川说。

芥川显然不赞成她的话，皱着脸不满地盯着她，又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她。

川上葵也不认为自己能说服他，她只是想制止芥川与太宰的对话。

“小葵，你好聪明啊，”太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本来我认为，老师啊书本啊都很无聊，没想到意外的有用啊！要不我跟森先生请个一年，哦不，十年的假，也去进修一下吧。”

川上葵没把他的话当真，请假啊离开啊什么的，她完全想象不出来，即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所有人都认为，太宰治是天生的黑手党。

但她还是应道：“如果您离开，森先生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太宰先生，请务必留下来。”

太宰没有正面回答，话音一转：“说起来，小葵你来这里做什么呢？是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吗？说起来，刚刚我不在时，你与芥川君似乎相处得不错呢。”太宰的语气和顺可亲，但是措辞中却另有他意。

川上葵眼神微凝，太宰显然意识到自己拿他与芥川打赌的事情。

确实，一些微妙的神情的转变、性格的不同可以看出问题，在太宰眼中，川上与芥川似乎达成某种协定，两人明明有打斗，却能和平的坐在一起，这对芥川而言是不寻常的。

她一早便提了芥川与情报部门的矛盾，太宰必然知道她来这里是因为这件事，却还明知故问，是在为难她。他太聪明了，意识到自己被川上葵利用来克制芥川。

面对太宰的问题，如果她表明自己来这里是为了芥川，太宰便可以就势指责她越俎代庖。

和太宰私下说明让他管教芥川是一回事，自己偷偷和芥川动手是一回事，太宰是否追究又是一回事。

不过川上葵知道，太宰并不会因此生气，至多一笑了之。

假如是以前的她，一定会老老实实将自己的事交待清楚，不避不绕，直言相告，尽管有时直言会给自己带来尴尬，会让自己在太宰面前落入劣势，但她还是会坦诚，因为信任，也因为心底那极为隐秘的畏惧。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了，也或许，可以称之为成熟。

“本来是因为公事，现在事情解决了，芥川君礼节周到，值得信重，今日一见，颇有新秀的风范，我自然也想好好相处。”

川上葵将太宰的问题用“公事已解决”掩过，让太宰不好深究，又捡着优点避重就轻地夸了芥川几句。

她说的要么是无用的真话，要么是主观性很强的废话，提取不出什么信息。

太宰浅浅笑笑，也不执着，放弃追问。

两人又就这港口黑手党的近况客套了几句，言语间交换了一些情报，有的琐碎而无聊，也有稍有趣些的，比如最近的都市传说——食人兽。

芥川在一旁严肃地听着，那认真的范儿无可指摘。

昨日与今日，过去与现在。

川上葵看着芥川，却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忽觉怅然若失。

没留多久，川上离开了。

她轻轻合上办公室的门，听见“咔”的一声轻响，只是没走几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扇紧闭的门。

和那进门后的赌局。

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她怀疑自己，真的单纯是想完成情报部门的任务吗，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想法，只等一个试探芥川的机会，为什么她临时选择了这样一个赌局，为什么呢？

说起来，她还没怎么注意过，原来那扇门闭上之后，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