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感激这一善举,仍然奋力向上爬,仍然可以爬出泥潭时对旁人高兴说道,“原来这事也不是这么难啊。”
“木姑娘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这个没有用处的废人?”文若从未想过自己嘴里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但情绪上头根本管不了什么,“不劳木姑娘费心了。我就是无处可去,也不会去山匪窝里,更不会娶山匪为妻。”
木琴心也恼了,“你再一口一个山匪,信不信我揍你。你无处可去关我屁事!你不想我管是吧,正好,我还懒得管!山匪招你惹你了,你不待见我是吧,行,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本姑娘我不伺候你了。”
两人大吵一架后,木琴心负气离开。
冷静下来的文若十分懊悔,他单手撑着草垛慢慢坐起来,道观本就七零八落的木门被木琴心用力一摔,彻底报废了。动作稍微大些就撕扯到伤口,文若平复着心情,莫名笑了起来。他很少跟人吵架,还是第一次吵得这么凶,不管不顾地把心里话全都抖落出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以至于吵到最后都忘了两人吵架的源头是什么了。
吵了一架后,莫名觉得畅快许多。
不过木姑娘被气得够呛,走之前那架势像是要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不顾了。应该不会真丢下他不管吧?
文若心里有些忐忑。他胡思乱想着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木琴心已经回来了,正蹲在一旁在煮东西。闻着香气,像是炖的鸡汤。想起刚刚吵架的情形,文若没好意思开口,坚持了一会儿肚子尴尬地叫了起来。
木琴心听见声音回头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头搅着那锅鸡汤顺带用手快速扇动,让更多香味飘向文若那边。
文若饥肠辘辘,坚持不了多久就示弱投降了。他连叫了几声“木姑娘”,对方没有应。文若叹气,几乎是捏着嗓子说话,“那边人美心善乐善好施的木姑娘,能不能好心给我一碗鸡汤?咳咳,咳咳,就看在我又冷又饿还是一个病人的份上,原谅我吧,好不好?”
“刚刚是我不识好歹,不识好人心,不该误解你的一番美意还跟你吵架。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木姑娘。”
木琴心又回头瞪了一眼,算是回应了。“吃吧。”
见文若迟迟不伸左手来接,木琴心脸一黑,“你左手不是还好好的,等我喂你啊?”
文若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还是接过了那碗鸡汤,“这个鸡......是你杀的?那个毛和内脏,应该都清理干净了......吧。木姑娘,我一个病人不该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看还是你吃吧。劳烦木姑娘给我搞点清粥小菜就好。”
那碗鸡汤文若看了又看,确实是香,也确实让人没有胃口,更是没有勇气下口。
木琴心推回去,“清粥小菜哪里有鸡汤补啊,你有伤在身更应该补一补啊。水云郎走之前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伙食上更不能亏待你。你听到门口的鸡叫了吗?我特意买回来养着,这样现杀现炖,又鲜又补。不用担心我,我在外面吃过了,这一锅都是你的。慢慢喝,我不跟你抢。”
文若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仰头猛灌了一碗。还好,除了腥气太重、没味道,也还算能下口。他又要了两碗,喝了后身体暖了起来。
木琴心见他吃得起劲有些意外,瞅了眼锅,还是毫无胃口。她从没下过厨,杀鸡还是水云郎走之前教的。处理内脏太恶心了,她直接一掏全扔了。拔鸡毛也挺费力的,刚刚处理时她还一肚子火,想着自己又不吃就草草处理了。
一想起来木琴心就又来火气,挑眉问道:“之前我们火凤寨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讨厌我,一口一个山匪地叫?”
“我不讨厌你,也跟火凤寨无关。我是恨那些害死我家人的山匪,他们就是死一万遍都不够。他们打家劫舍,害我全家人惨死,即便我通报官府将他们尽数绞死,死状再惨烈也消除不了我心里的恨意。他们就是该死。”
木琴心神色复杂,“之前我们火凤寨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现在我们摇身一变成了破云军中的一员。你心里真的不膈应吗?”
“庆幸的是当初害死我家人的山匪不是火凤寨的人,我们之间没有恩怨,不用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在我看来,只要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们就会称之为正义。打着正义的旗号,掠夺少数人的权益,从某个角度来看,我们也是恃强凌弱的山匪。所以我们没资格膈应。”
木琴心无意识晃着手里的木棍,“好好好,你见识多。说话大道理一堆一堆的。”
见着气氛刚缓和又要冷下去,文若开玩笑道:“我知道木姑娘是想安慰我,我心领了。不过我比较好奇,为什么木姑娘会突然提到要与我成亲?你不是老说我就是个无趣的书呆子吗?哦,难道是看我长得白净还算看得过眼,心里头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木琴心丹凤眼一挑,用力瞪着他,面上却不争气浮起红晕来。“就你?文文弱弱、一推就倒的样子,本姑娘才瞧不上呢!再说了,什么情情爱爱的只会......”她本想说“只会拖累我”,又怕用词不当刺激到他,“建功立业哪样不必谈情说爱强。”
文若:“是是是,建功立业才是大事。不过也请木姑娘放心,我喜欢温婉端庄,能陪我吟诗作对的姑娘。要是真有天我无处可去了,定不会让姑娘你为难。”
二人又停留了一日后驾马车赶回雅丹。雅丹城内冷冷清清,连浩德酒楼都关门歇业了,之前破云军的伤员和程缘缘都不见了踪影。木琴心把文若安置在火凤寨,打算匆匆看一眼吕凤娇再奔赴前线。
不过半个多月没见,吕凤娇又憔悴了许多,鬓间多了许多白发,面颊凹陷下去,风华不再。吕凤娇的眼睛也不太好了,木琴心要走到她跟前,她才能认出来。她就像被突然摁下了快速衰老的快捷键。
木琴心心如刀绞,她实在无法想象吕凤娇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成这副样子。好像她再一眨眼,吕凤娇就会变成佝偻着身躯的老妇人。
“石管事,你天天干什么吃的?我走之前母亲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夫呢?还不快去找大夫来!还有木乐安呢,他死哪儿去了?他整日游手好闲、无事可做,连母亲都不知道照顾?把他给我绑过来!”
石管事诚惶诚恐:“小姐,我们请了大夫住在寨子里一日三次给夫人把脉,药也是跟着一日三餐喂的。只是......只是夫人喝了一直没有效果。换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
木琴心驳道:“城里的大夫不管用,你不会去请程姑娘?”
石管事:“后面去请了,不过程姑娘已经离开浩德酒楼了,听说是往前线去了。夫人喝了药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拿不定主意想托人去找您......”
木琴心:“找我?等我回来办丧事吗?木乐安呢?他不是在寨子里吗,你不会找他主事?用我的名义派人到前线找程姑娘开个药方都不会?”
提到木乐安,石管事的头埋得更低,“小姐您走后不久,唐将军一个人登门来找公子。唐将军走后,公子就叫人清点库房里硫磺、硝石这类的,还把工房里那两架铁家伙一并拉上了马车。隔日早晨公子等夫人喝完药就带着那些东西走了。说是要跟着唐将军上前线去。”
“木乐安手无缚鸡之力还上前线?他疯了吧!唐将军就是有三头六臂还能护住他?上了战场他就是个累赘!给我准备水,干粮,伤药,让大夫仔细写下母亲的症状,我要马上动身去祁安。不,让大夫跟着我一起去更稳妥。期间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或是要找我,你就去找文公子。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石管事,这段时间辛苦您了,您做得很好,糊涂无用的是我那不争气的兄长,我刚刚太心急把气撒您头上,跟您说声抱歉。我是您看着长大,按辈分我该叫您一声石叔叔。这几个月变故太多,我顾得了军营那头就顾不了火凤寨,还好有您一直帮衬。现在母亲变成这样,我又要上前线,寨子里的事情就要拜托您了。”
石管事听她这一番话神色缓和下来,“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您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您放心,我一定尽全力照顾好夫人和您那位朋友。要是木家再趁机派人过来扰乱,我就是拼着一把老骨头也把他们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