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光与机巧堂的众人谈完正事，见到了已经准备跟他回城的方灯灯。

“你留下。”宁光言简意赅。

方灯灯愣了一下，随后坚决地拒绝，“这不可能。”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她左胸口处传来，这感觉像是有无形的手，在攥紧她的心脏，同时她感到自己全身经脉变得不再通畅，血液也有逆流之势。她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怎么样？违逆本座的滋味可还记得？”宁光浅浅地勾起了唇，笑意未及眼底。

“你…是……”方灯灯艰难地开口，看向宁光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宁光随意地打了一个响指，这个动作放在他身上，过于违和，因为他向来都是一副乖顺守规矩的模样。可他若是纪策，这不羁的举动倒是与他十分契合。

方灯灯全身的钝痛感随着这一响指消失不见，但她紧皱的眉头却并未松开。

“尊上，您为什么要以宁光的名义，做出种种事情？”

宁光破天荒露出了一个极富有生气的笑容，“当然是因为好玩啊。”

原本沉稳冷淡的语气变得俏皮起来，同时也让人毛骨悚然。

“方堂主，我们之前的条件似乎你还未达成？拒绝本座，合适吗？”宁光继续笑着说道。

“……我已经在研究了。”方灯灯底气不足地解释道。

“我知道，所以我把你带来了，机巧堂的本事我一向钦佩，有他们助你，想来是如虎添翼。”

宁光并不让方灯灯有开口的机会。他继续道，“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吧，阵法完成，你才能重获自由。”

“遵命。”方灯灯似乎被抽干了力气，老实地应下了。

她现在比起自己，更多的是担心闻筝的性命。纪策现在摆明了不愿意继续伪装，可闻筝当下还占着他的“魔尊”名号。纪策何时回去清理门户都不意外。

这可如何是好！

方巧思出来时，看着满头冷汗的方灯灯，例行公事道，“方灯灯，你随我来吧。奇珍阁你也熟悉，很多规矩我也不再赘述了。”

她心不在焉地跟上方巧思，走入了奇珍阁。

在里面，她看到了很多熟人，一股久违的压迫感袭来，她再次觉得胸口发闷，情绪跌落谷底。一些过往，可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挣脱开。

“这不是方灯灯吗？你这丢人的玩意还敢回来？”出口冷嘲热讽的是方灯灯的堂哥方睿。

他向来眼高于顶，但能力并不出众，从未当过堂主。而因年纪与方灯灯相仿，他时常被拿来与方灯灯作比较，他的父母在他儿时，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看看那个有娘生没娘管的孤儿，你怎么连她都不如！”

小孩的心性是最容易受影响的，开始他和方灯灯还是好朋友，被父母干预多了之后，方睿单方面将她当成了敌人，直至现在。

方灯灯还是照例无视他，尽管她觉得自己的巴掌已经很想打出去了。

在场的方家人的态度也很明确，不闻不问。任由多年未回家的方灯灯被嘲笑。

方灯灯心中冷笑，这里果然还是她记忆中的机巧堂。她绝对不会因为时间推移而美化在此处的遭遇。

“原以为此生与你们不复相见。今日再见，你们竟一点长进也没有，当真令我失望。不过这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在宁光的要的阵法做出来之前，还希望诸位动动你们那愚笨的脑子，别扯后腿啊。”方灯灯说道。

这番话说得似乎很贴切她离开前当堂主时的身份，是完全上位者的口气。但是她这只是在模仿闻筝的装模作样。仅凭她自己，她想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要是早点学会就好了，机巧堂内部风气没准不会变成这样。

*

一晃两个月过去。

谢昔玄待在离虚城，一面帮着明相识做宣传，一面又守着闻筝怕她被偷袭。他倒是很安于当闻筝的贴身守卫。

又是一日，闻筝才与谢昔玄吃过晚饭，没一会儿就有弟子前来找她有要事。

谢昔玄自觉回避，出了奇珍阁。

“尊上，今日守卫弟子来报，说离虚城入关口的阵法有松动的迹象！要是不及时加固，阵法中的迷魂雾恐怕会溢散出来。”传信弟子，焦急地说道。

闻筝回忆起了第一天来到离虚城的景象，那时的她，着实着了迷魂雾的道，若不是宁光出手相救，她恐怕也交待在那里了。

现在想来仍是背后一身冷汗。

“这个阵法有谁会修？”她问道。

“老的阵法师早已作古，眼下可能只有宁光和方灯灯能帮忙修复了。可…弟子在城中未寻到二人。”弟子惭愧地低下了头。

闻筝眉头微蹙，“阵法还能撑多久？”

弟子老实回答，“至多不过十日。”

“好，本座自会带人来解决此事。但若是十日之内本座没有赶回来，你得做好带领入关口附近居民撤离的准备！”闻筝命令道。

“是！弟子这就去办！”

闻筝满怀心事，等待着第二天的到来。因为方灯灯下午传讯说自己最迟不过第二天上午就能从方家赶回来。

谢昔玄见弟子退下，翻墙进了奇珍阁。

“出什么事了？”他看到闻筝愁容满面，下意识问了一句。照理来说，他本不该多管闲事。

“暂时没有。但明日下午就不一定了。”闻筝叹了口气。毕竟逍遥宗并不修习阵法之术，多说也是惘然。

谢昔玄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嗯。毛球近日肚子圆滚滚的，要带它去消消食吗？”

“好啊。”闻筝爽快地同意了。

毛球现在已经有成年大狗般大小了，为了防止它吓到旁人，她做了一根牵引绳给毛球。虽说是狐狸，但也是犬科，闻筝一直将这灵宠当狗在养。

不过管它管得更多的可能是谢昔玄。毕竟在毛球顽皮的时候，闻筝根本抓不住它，更别提给它立规矩了。

谢昔玄寄人篱下，自觉地担下了管教毛球的重任。毛球想被摸想找人玩会去找闻筝，想挨揍和吃喝拉撒，则冲着谢昔玄跑。

月色朦胧，树影摇曳。

二人一狐走在奇珍阁后不远处的树林中。毛球散步就喜欢来这里，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这片树林听说是上上任魔尊培育的，还取了名字叫承影林。

此处环境十分清幽，亭榭回廊俱全，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副绝妙的山水画。

谢昔玄一直默默关注着闻筝的神态，因为有真气护体，他对季节的变化十分不敏感。

正值深秋，太阳落山后，温度降得厉害。他心知夜间风寒，普通人容易着凉，故而特地备了一件披风，搭在他的手臂上。

闻筝在一旁，隐去她过去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的环境，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她曾经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

谢昔玄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给她捧场。

毛球乖乖地走在二人中间，灵动的黑色眼珠四处观察。经过一颗歪脖子树时，毛球一激动，飞奔向前，毫无防备牵着它的闻筝没站稳，向前一踉跄。

谢昔玄眼疾手快地拽住了绳子，也一转身接住了差点摔倒的闻筝。

撞进了大帅哥的结实胸肌中的闻筝十分感动，并由衷希望这种意外还能多来几次。她假装匆忙起身，实则油腻地在谢昔玄胸口处多摸了几下。

谢昔玄以为她吓坏了，扶着她的手肘，帮她找回平衡。

被夜色浸染的冰凉的衣料触感，通过他的指尖传到了他的心脏。

等她站稳，他不由分说地将恭候多时的披风搭在了闻筝肩头，仔细地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我不冷啊？”闻筝意外。

她原本以为谢昔玄是给他自己准备的，这么一看，竟然是给她的。

谢昔玄与闻筝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口不对心道，“拿着挺重的。你用肩膀替我拿一下吧。”

“……行吧。”闻筝盯着皎洁月光下，谢昔玄那红得近乎滴血的耳尖。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

好纯情一男的，给女孩子披件衣服都能脸红！这种男人她只在网文小说里见过啊！

回去的路上，谢昔玄似乎一直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与女子这么亲近。

要是让师父知道的话，一定会问他的道心是否还坚定吧。

可是，这次的答案呢？还能和之前一样吗？就连谢昔玄自己也茫然了。

“喂，谢昔玄。”闻筝看着跟随她走进奇珍阁，明显不在状况的谢昔玄道。

谢昔玄似是如梦初醒，眼神中还有尚未褪去的疑惑。

闻筝清了清嗓子，调侃道，“你大晚上的跟我回奇珍阁干什么？你不是和令寻由住清风苑？”

“……”谢昔玄这才回神，随后赶忙解释道，“在下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你别误会！我这就走。”

闻筝本来想笑，可是看着狼狈离去的谢昔玄走后，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这么有意思的帅哥，不多逗逗，就太可惜了。

也许是晚上出门散了心，闻筝竟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等她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