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月份的第三个星期二,那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虽然已经是秋天,却好像还在夏天一样,热到不行。
那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朋杉和邝清南楚来小学部找她和朋芳。北栀有几天没看到姐姐了,再见面的时候,姐姐已经变了个样,和她记忆里不同了。
朋杉把留了很多年的长马尾剪了,剪成齐肩的短发,留了斜刘海,发尾打得很薄。她穿一件白色的T恤,雪纺的,T恤的胸口处装饰着淡绿色纱巾织成的大蝴蝶结,走起路来的时候,蝴蝶结和她打薄的发尾随风轻轻飘动,看上去飘逸好看。
北栀惊讶又高兴,她没想到姐姐今天中午会来找自己,虽然她还有点不太习惯姐姐现在的样子。但姐姐确实好看,这一点毋庸置疑。
朋杉在教室里待了一会儿,离开前问她:“你今天下午去不去我家?”
北栀好久都没去大姑姑家了,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朋杉让她下午和芳芳在校门口等她放学,又给了她一块零花钱,让她饿了买点零食吃。
姐姐她们离开后,班上几个女孩子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北栀刚刚给她钱的人是谁,是不是她的姐姐。
北栀有点骄傲地点了点头,接着就听到她们哇哇赞叹的声音。
“你姐姐长得真好看,穿得也好好看,真的好像电视剧《流星花园》里的杉菜。”
“《流星花园》,杉菜?”
北栀没看过这个电视剧,也不知道杉菜是谁,反正她们的意思就是姐姐很漂亮就对了。
殷殷期待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下午放学。
大姑姑家暑假就在盖房子了,也不知道盖得怎么样了。
她猜去了大姑姑家肯定是和姐姐还有朋雪一起睡,她们晚上还可以讲话聊天呢。
北栀背起书包,赶紧去隔壁班找了朋芳,两个人手拉着手跑进中学的时候,下午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已经打响了,她们在离校门口很近的一个水泥砌成的假木桩子上坐下,开始等姐姐她们放学。
捱啊捱啊捱,两个人捧着小脸呆坐着百无聊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熬到了四点一十,放学的下课铃打响了。
北栀背起书包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一脸期待地往教学楼那边望。刚开始只是稀稀疏疏的两三个人从教学楼里飞快地跑出来,人影单薄又渺小,后来就变成了一堆一堆的人,再后来整个楼梯间就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乌泱泱的流动的一片,像是从高处流泻下来的瀑布,又像是着了火的蚂蚁洞。
看着人群慢慢推涌过来,她们都有些发怵,这些初中生长得又高又大,尤其是一些嬉笑拎着书包追追打打的男生,满口脏话,看着就怪可怕的。
北栀拉着朋芳后退几步躲在了木桩后边一颗大樟树后边,用目光在人群里找寻着姐姐的身影。
没等多久,就看到南楚邝清姐两个人走了过来。北栀急急地叫住了她们,问她们姐姐去哪儿了。
“你姐在后边,待会儿就来了。”南楚告诉她。
“对了,南楚姐,我今天去我大姑姑家,你回去后帮我跟爷爷说一声好吗?”
南楚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北栀感激地和她们挥手再见。
又等了好一会儿,等到校园里大部分学生都走光了。朋杉才来,挽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孩子,笑得特别开心,看样子应该是她的同学。
北栀松了一口气,高兴得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她本来想拉姐姐的手的,可是看到有不认识的人在场,又有点拘束了,声音也小了个度,“姐姐,你今天怎么这么迟?”
“今天要搞卫生,就迟了点。”朋杉看着她,神色有些犹豫,环顾了一下四周后问她:“邝清她们都走了吗?”
北栀很自然地点头:“邝清姐她们走了有一会儿了。”
“杉杉,这个也是你妹妹吗?”被朋杉挽着的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笑着问。
“是的,我小舅的女儿,我表妹。”
平常朋杉都是叫她妹妹的,这次对别人介绍的时候却说她是表妹,虽然她说得没错,可是北栀心里却突然有些失落。
说不清为什么,如果位置互换,有外人指着姐姐问北栀这是谁的时候,北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这是她的姐姐。她也只会
这么说,因为在她的心里,姐姐就是姐姐,就像朋雪是妹妹,朋雨是弟弟一样,没有必要分的那么明显。
虽然姐姐说得没错,可加上了一个“表”字后,就好像隔了一点什么。
“这两个女孩子长得都挺漂亮可爱的。”高马尾姐姐俯下身温柔地问北栀叫什么名字啊,读几年级了。
北栀愣了愣,红着脸老老实实地回了。
“真乖。”高马尾姐姐摸了摸她的头。
“妹妹,是这样的,这个姐姐下个礼拜就要转学了,今晚上她要去我家住一晚,我们很早之前就说好了,一张床睡不下四个人,怕冻着,你要不星期五再到我家住一晚,反正周末不要上课,我也好久没去外婆家了,星期六我再带小雪小雨和你一起去外婆家行吗?”
北栀听完后,心里实在有点委屈,她已经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了,姐姐却说同学要去做客,要她过几天再去。
现在学校里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南楚姐她们肯定也走好远了,她追不上,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连动画片都赶不上了。
可姐姐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办法,她总不可能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撒泼耍赖吧。
“好,那我星期五再去你家。”北栀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着点了头,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她乖乖的,什么都没有说。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我给你买!”刚好她们在校门口旁边的小卖铺,姐姐的朋友指着小卖铺热情地招呼道。。
北栀猛地摇了摇头,朝她们挥了挥手,“不用了,谢谢姐姐,那姐姐,芳芳,我先走了啊……”
“快点回去啊,不要在路上玩。”朋杉叮嘱她说。
北栀低下头,背着重重的书包匆匆转身出了校门。
朋芳看着北栀落寞的背影,心里有点失落。
走出几米后,她听到姐姐和朋友说话的声音。
“杉杉,今天我到你家去了,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真的吗?那我下午要去割猪菜,切碎了煮好喂猪,晚上还要洗碗拖地呢!”
“不怕,我陪你一起做!”
……
时间已经不早了,下午的太阳渐渐显出了颓势,像昏昏欲睡的老人的眼皮,撑不住地直往下掉。阳光不再那么耀眼,铺落在田野林间,温柔却不刺眼。
傍晚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清爽的凉意,北栀低着头闷声不吭地往前走,步子迈的很大,走得也很快。已经很迟了,回家的路上都见不到一个人,路边草丛虫鸣嘶嘶,树林里传来不知名的鸟啼声,想起之前听过的妖魔鬼怪的故事,她的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走到一半多路程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嬉笑说话的声音。北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四个初中生,三男一女,都长得很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之前她都没注意到。
她心里有点紧张,因为后边那几个人显然也看到了她,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北栀赶紧转过头,飞快地往前走。
但她毕竟是个小学生,走路比不过那些人高马大的初中生。再回头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跟了上来,比第一次回头的时候离她更近了。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加快步速,说不清为什么,她第一眼见到这几个人就本能地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北栀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个男生把刚才搭在肩上的外套双手拿在脑后高高举起,见她回过头就又把外套放了下去,假装和同伴们说笑。
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他们在说笑,但是那几个人目光却一直在往她这边瞟,眼神里好像在交流着什么。
北栀心惊胆颤,回过头不知道慌得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挑染了一绺红色长发的初中女生大步朝她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右手搭在她的肩上,干枯毛躁的头发垂落在她的胸前。
她吓得浑身一颤,染发女笑了笑,附在她耳边轻轻说:“小妹妹,我在学校好像见过你哦,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跟你商量个事喽。”
“什、什么事……”北栀磕磕巴巴地问。
“我们最近呢有点缺钱……”染发女朝她耳边吹了口气,“你借姐姐些钱喽。”
完了,是敲诈。
北栀心里一紧,右手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裤兜,兜里面有姐姐今天中午给她的一块钱呢!
“我没有钱……”她有点没底气地说,脸上突然燥热起来,顿了顿又慌张补上一句:“我爷爷每天只给我五毛零花钱,我已经花完了。”
五毛钱你们不会也要吧。
北栀悬着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希望他们能够放过她,她想自己已经说得很委婉明白了,不是她不给他们钱,是她压根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办法给,所以他们可千万不要动手啊……
“这样啊——”染发女夸张地拖长了音,回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接着同她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啊,你没有钱,你家里有钱就好了,你就从你家里,从你爷爷那偷一百块钱拿给姐姐就好了。”
偷钱?不行!偷钱是坏孩子才做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去偷爷爷的钱呢!
她下意识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坏主意,她知道这个事情不能做,做了就是错了!可是一下子却又不敢回绝这个坏女生。
北栀低着头,内心纠结,语气也开始犹犹豫豫,“我不知道我爷爷把钱放在那里,要是偷钱我爷爷会知道的,他每天都会记账,少了钱会骂我的……”
“那我不管哦,反正明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你必须把钱带过来,不然我们几个会在那个分岔路口的凉亭堵你的,要是你没给我们带钱过来,我们就会打你,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到时候打上一顿啧啧啧……”染发女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那可就不好看了哦。”
“还有,不准告诉别人哦,如果你告诉家里和老师,我们就天天堵你打你,扒你衣服。”
北栀被这一番话吓住了,眼前一片灰暗,双腿也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要偷钱吗?不,她不能偷钱!那是不对的,是坏事,偷了一次万一下次他们再逼她偷怎么办!可要是不偷钱给他们,告诉爷爷和老师,他们就要打她,还会扒衣服……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还珠格格》时柔弱美丽的紫薇被卖进青楼被一群男人又打又骂还撕衣服……
那个片段她只看过一次,从此就留下了阴影,再不敢也不想看了,每次重播的时候都会拿遥控器换台,一直要等到紫薇被救出来后她才会继续看剧。
士可杀不可辱,她清楚记得紫薇说过这句话,然后一头撞在了床架上。
“我不……”北栀哆哆嗦嗦,努力想开口拒绝,就在这个时候,眼前一黑,有人把外套罩在了她的头上,用手臂箍住她的喉咙,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被这股大力带的跌坐在了地上,巨大的恐慌笼罩了她,她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挣扎,可是身后的人抱得很紧,她挣脱不了。
书包被人扒了下来,接着听见书包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她的书和文具盒都被倒了出来,铁皮文具盒掉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响声,里边的笔散落一地。有手伸进了她的衣兜和裤兜,抓走了姐姐给她的那一块钱。
她的书包里除了书本就是文具,那些人没翻到钱后气的骂了几句脏话,然后把书包扔到了地上。
“就一块钱,能买个什么东西!”有个男生骂骂咧咧地说。
北栀害怕地哭了起来,不停地挣扎,可是蹲在地上的男生手臂紧箍着她,她怎么都挣脱不了。
“这女孩长是长得漂亮,就是没什么钱!老刘,你抱那么紧干什么,”染发女嗤笑着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别人才读四年级,小学生,你他妈都初一了!”
就在这个时候,北栀听到了远处传来摩托声的引擎声。
她拼命地哭起来。
“有人来了,快点走!”染发女有点着急了,北栀感觉脖子处的钳制一松,在头上的衣服被人扯走,视野恢复了光亮。那些人匆匆跑掉了,杂乱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她慢慢地睁开哭肿了的眼睛,那几个初中生绕弯跑远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摩托车从旁边疾驰而过,荡起满地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