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还是很差,陈坠跟在唐骏逸的身后,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明明是去自己租的房子,搞得好像去别人家登门拜访一样。
楼道很安静,没有人。
唐骏逸皱着眉低头拨打电话,按道理应该到了。
上方楼梯忽然传来一声轻响,陈坠听见动静抬头,楼梯间有一只橘猫闭着眼睛在舔自己的前爪,边上放着一个小铁盆,铁盆里还剩着些许食物残渣。
橘猫似乎感受到陈坠的视线,睁开双眼和他对视。一人一猫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唐骏逸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拧开了把手,门开了。他回头,陈坠已经蹲在地上冲小猫伸手,橘猫往下走了两步,发现另外的视线和动静,缩了一下伸出去的爪子。它像是思考一样停顿了几秒,随后突然蹿了出去,从栏杆扶手的空隙里飞奔下楼。
“小心!”陈坠吓了一跳,站起身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橘猫早就没影了。
唐骏逸见他担忧的表情说:“这么点高度不会摔死的。”
陈坠看向窗外:“外面太冷了,雪还那么厚,不知道它能躲到哪里去。”
唐骏逸刚要说什么,门从里面被打开,看到外面堵了两个人吓的吱哇乱叫。
“我的天哪!不是,你们堵门口干嘛?讨债啊!”锁匠说。
唐骏逸说:“您怎么自己就开门进去了?”
锁匠有点莫名其妙:“我锁匠啊,难道我也堵外面等开门吗?”
这话倒也在理。
锁匠越过他们两个上楼,一看只剩下个盆了,骂道:“没良心的小猫,吃了就走,老子还没撸到你呢。”
“您给喂的猫吗?”陈坠问。
“啊,不然你喂的?”锁匠头也不抬,从工具包里摸出半包纸,十分小气的抽了一张对半撕开,一半把盆擦干净,一半又塞回去。“门开了啊,钱已经付过了。这是配的钥匙,喏,我走了。”
锁匠将钥匙一抛,唐骏逸稳稳接住。
进屋后陈坠坐在沙发上,自己的钥匙安静的躺在桌子上。
唐骏逸提醒道:“回头换个锁,钥匙别再忘记了。”
屋里没什么可偷的,但陈坠还是恹恹应了一声。他累了,虽然什么也没干,但他觉得很累。
“不跟我去交警大队了?”唐骏逸问。
陈坠没有说话。
“行。”唐骏逸也不再强求,脚步一转便开门离开。
听到关门的声音,陈坠歪头看过去,他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唐骏逸走得很干脆,也许他也不想和自己接触太多。这样也好,人生的小插曲结束,他能继续这无趣且波澜不惊的人生。
陈坠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他原本被风吹的有些麻木的脸开始刺痛。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他凑近伸手碰了碰,下意识地叹了口长气,镜子便起了雾,遮住他的半张脸。模糊不全的脸在此刻扭曲,他触电般缩回手。
眼泪竟在此刻落了下来,一点预兆和声音都没有。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他在镜子前停顿,没着急着去接电话,见对方不依不饶一定要打通电话,他这才叹气着接。
“哼,你知道错了就好,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一接电话就听到杨桃的声音。
陈坠没有说话。
“好吧,我只是想关心你,如果你实在不想去看就算了啦。”杨桃又说,“你怎么不说话?”
陈坠的眼泪还在淌,他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在杨桃自己都能跟自己聊起来,自顾自的说:“不说拉倒。大哥今天下午三点到,五哥还要两天,我们几个离得近的已经把春联贴好了。”
“院长列了一大堆菜品,今天她要去采购,三十晚上有口福了。”
是啊,又是一年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陈坠的心被灌满了铅,带着他的身体无止境的下坠。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呼喊,可越呼喊越形单影只。到现在,他明白挣扎没有任何的用处。
命运会把他推向哪里?陈坠不知道。无论是哪里,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死。
“我要去上班了,那个药你先吃着吧,希望能对你的睡眠有正面效果,能睡得着的话,应该都会好起来的。”杨桃最后说了一句。
陈坠说:“好。”
挂了电话,陈坠回到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从拿回来就没动过的药。他从袋子里拿出药,拆开看了一眼说明书,一长串的禁忌和不良反应。
如果现在他要睡觉,能不能吃一颗看看效果?
陈坠开了一颗,正要放进嘴里,手机屏幕亮起,是齐河打来的微信语音。他紧盯着屏幕,看着他熄灭,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屏幕再次亮起。
“喂。”无奈之下,陈坠还是接了电话。
齐河睡醒发现少了一个人,原本还带着困意,瞬间清醒:“你人呢?”
陈坠犹豫片刻:“家里。”
“吓死了,我以为你给雪埋了呢!”齐河说。
陈坠问:“李廷业呢?”
“还在睡啊,他跟猪一样,没到十二点起不来。”齐河打了个哈欠,“你啥时候回去的,家里又没人。”
陈坠说:“唐先生早上回来了,他现在去交警大队了。”
齐河沉默片刻:“谁回来了?”
“你们老大?”陈坠迟疑后这么回答。
随后他听见电话那头乱糟糟的,什么声音都有,比较清楚的就是齐河的呼喊声和李廷业的鬼叫声。陈坠听了一分钟后默默的掐断了电话。
为什么两个人能制造出两百个人的声音?
那颗药还没有吃,陈坠靠在床头看窗外。雪虽然积的厚,但毕竟再几天就过年了,人们还是出来活动,他听见楼下的声音,就像在听广播一样。
这样坐着一动不动听了快一个小时的声音,陈坠终于动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将药吞了下去。他太想睡个好觉了。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陈坠以为药对自己没有用,当他起身想去厕所,站起来的一瞬间天旋地转,险些栽倒。他甩头,大力用手掌拍了拍前额,意识没有问题,很清醒,但就是晕。
药效发挥了?
他撑着墙壁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又过了十多分钟,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彻底陷入沉睡之中。
陈坠拨开眼前的雾,潮湿的空气黏在他的皮肤上,明明是冬天,为什么会这么热?
太阳出来后雾渐渐散去,他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在一个屋子里。
穿着警察制服的几个男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们的脸都被雾遮挡,看不清。
“联系不上其他人吗?”
“嗯,邻居也都问了,跟这家都没有什么来往。”
“临时起意的,人是死了,孩子呢?”
“小声点,孩子还在外面坐着。”
陈坠全身发冷,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短袖衬衫、黑色短裤的小男孩。对方似乎没看到他,只盯着他身后的墙面发呆。桌上还有两个碗,一个装着饺子,一个空碗。
不用数陈坠都知道,六个饺子。
他忽然喘不过气来,还没来得及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眼前又起了一片雾。
不久后雾散去,这次他来到了一个大大的庭院,有一棵老树盘桓,粗的树干系着简易秋千,小男孩就坐在这秋千上。
没有风,不被推动的秋千一动不动,小男孩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绳子。
闷热的夏季,树上蝉鸣声声作响。小男孩坐了很久,陈坠在他身后也站了很久。
“......真不是人,他才多大?”
耳旁传来了议论声。
“没人见过他爸爸,问他也不说话。”
“才发生了这档子事儿,他能说什么话。”
“我看他不吵也不闹,挺乖的,太可怜了。”
小男孩好像也听到了这些声音,他松开了抓着绳子的手,从秋千上跳下来,绕到秋千的背后,明明秋千上没有人,但他还是推动秋千,机械一般重复这样的动作。
“等孩子们回来介绍一下吧,以后这里就是他的新家了。”
“警察那边......”
陈坠张了张嘴,他想上前去拍一拍小男孩,还没来得及,眼前又起了大雾,将他困在原地。不分方向的走了几分钟,雾再次散去。
校门口,男孩已经长大不少,背着书包往前走,身后还跟了三个学生。
陈坠瞳孔一缩,他记得这里。
“快跑!”他大喊。
然而男孩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在拐角处,他的后脑勺被身后的学生用书包狠狠地砸了一下,消瘦的身体一下就被砸倒在地。
“哈哈哈,喂,你妈死了你爸不要你了,你还活着干嘛?”
“还有那个男人婆杨桃,你们挺配啊。”
陈坠想要把男孩护到身下,但他仿佛不存在一般只能看着这一切。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借着惯性踢翻一个,站在男孩身前打开手臂。
“我已经报告老师了,殴打同学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你想干嘛?你还想打我是吧?”
四周又起了雾,陈坠脚下一空,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