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骏逸在原地抽烟,手指在聊天框反复下拉,但对方还是没有回消息。
“平时处理事情不是挺快的吗?找一要帮忙就慢吞吞。”他吐槽。
夜里还是冻的很,风又大,吹着衣服布料发出声响。唐骏逸瞧见李廷业跟他招手,后面还跟着个齐河。
没有陈坠。
唐骏逸没有多问,李廷业走近了就开始絮叨:“骏儿哥,你说他要是不愿意跟咱一起玩,他直接说不就好了,刚才不是也玩的挺开心的,搞的我们强迫了他似的。”
说的跟真的一样,哪次不是架着人家出来?唐骏逸看了他一眼,懒得说他。
“行了,你们先去老三娘找勇哥和阿朝,我等下来。”唐骏逸捻灭了烟,烟头夹在两指间。
李廷业唱衰:“你要去找陈坠啊?没用的,他肯定不来。”
齐河拽了他一把,小声说:“少说两句,本来也确实是咱们一直强迫人家跟着玩的。”
李廷业瘪嘴,不爽道:“那不是觉得他一个人太可怜了吗?咱们带着他玩又不是欺负他。”
“老大,那我们先过去了,”齐河赶在唐骏逸教育李廷业前拉着他走,“陈坠就靠你了!”
唐骏逸气笑了,对着李廷业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又点了支烟,边走边发给李廷宣。
陈坠怎么都没有办法从幻境中抽身,他的额头撞破了,这点疼痛还不够,他还要再痛一些。对他而言,疼痛是活着的证明。只有身体的疼痛,才能将他从精神的崩溃中获救。
他看着脚下的深渊,也许跳下去才能让他真正的解脱。即便他很害怕,但这漫长的精神折磨更让他崩溃。
陈坠撑着墙壁站直,也许,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脱。他这样想着,随后全身放松的向前倒去,他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从容赴死。
“操!”
一声咒骂破了黑暗,陈坠被楼道亮起的灯光闪的睁不开眼睛。他被人揽着,软软的靠在对方的肩头。
“你发的什么疯?!”唐骏逸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抱着人靠着墙滑坐。如果他晚来几秒陈坠就已经在地上了,骨折算轻的,要是后脑勺磕到台阶那就直接驾鹤西去了。
陈坠的头还晕着,眼前的景象都在旋转,他努力集中注意力这才看清满脸愤怒的唐骏逸。
“你不是走了?”陈坠问。
他还没完全从幻觉中抽身,思绪混乱。
唐骏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起来。”
陈坠没有力气动,唐骏逸直接大力出奇迹,将身上的这条“死鱼”掀开。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手背蹭破了皮,不过没出血。
“衣服,破了个洞。”陈坠头痛欲裂,恍惚间看到唐骏逸衣角上的圆形小洞。
唐骏逸是抽着烟过来的,着急的时候可能没注意,烟头烫到了衣角。倒也不像陈坠说的那么严重,只堪堪烫穿了外面一层,露出里料。
“我的头好痛。”陈坠有些委屈,缩在地上显得格外可怜。
唐骏逸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无奈蹲下用纸巾摁压陈坠额头伤口处的血迹说:“你给谁磕头磕的这么卖力?”
他也是被陈坠吓到了,没忍住用了点劲,听见陈坠疼的倒吸凉气,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血被擦干净后伤口就没那么狰狞,乒乓球大小红红一圈,中间深些。
陈坠还不清醒:“我又惹麻烦了吗?”
唐骏逸原本想再帮他擦一下的手顿住,转而将纸巾塞在陈坠的手里:“对,大麻烦,所以有血渗出来你自己擦。”
“我看不见它。”陈坠说。
唐骏逸觉得此时的陈坠特别像受伤了的小孩,他觉得好笑,问:“你现在在向我撒娇吗?”
陈坠没有说话,他的眼眸看着唐骏逸的眼眸,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抬手用纸巾摸索着压在额头,轻声说:“没有。”
两个人都不说话后声控灯熄灭,唐骏逸跺脚发出声音让灯保持亮着的状态。他没有催促陈坠,站在一旁抽烟,直到阿朝打电话过来。
“你们先点菜,”唐骏逸在出口处往里看,陈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正仰头看着楼梯,“我们还要一会儿,菜上了就先吃,不用等。”
陈坠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他只是在想如果唐骏逸没来,他会不会已经死了?死了也挺好的,他就解脱了。
“再跳一次我不会再接了。”唐骏逸表情严肃。
陈坠转身,唐骏逸正在看着他。
相顾无言,声控灯熄灭的时候唐骏逸逆着出口的灯光站着。陈坠看着他走过来,从光明的地方走到他这黑暗之处,然后在他的身前站立时跺了一下脚,声控灯亮起。
“没有下次了。”陈坠听见唐骏逸说,“我不想到时候警察找上门添麻烦。”
他越过唐骏逸看身后的光,跟现在笼罩着他的光一样。
陈坠没想到自己会哭,虽然他总是有流不完的眼泪,但他总是偷偷躲起来,不让别人瞧见他的眼泪,可眼前的人却经常看到他红着的眼眶。
唐骏逸也没想到陈坠会哭,陈坠的眼泪说来就来,没有一点预兆。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从他眼眶冒出,现在轮到唐骏逸头疼了。
“为什么哭?”他边问边摸口袋,没有手帕纸了。
陈坠连忙低头胡乱擦眼泪:“对不起我只是......”
唐骏逸叹口气,打断他:“只是没想到我会坚持回来找你。陈坠,为什么总是不信任我?”
陈坠错愕抬头,在看到他的眼睛后又慌忙移开,他没有说话。
好在唐骏逸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不再追问,还有四个人在等他们呢。
“走不走?”唐骏逸转身朝出口走去,“跟上来。”
略带命令的口吻让陈坠不自觉就跟了过去,他边走边回头,楼梯间的灯光熄灭了,一切又陷入了黑暗之中。所幸,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老三娘是这座城市最好吃的火锅,没有分店,没有之一。
唐骏逸也是无意间发现这家店,那时候他刚来没多久,唐俱怀为了敲打他没有给他任何资源,包括钱。
被流放在这里的唐骏逸像条被赶出家门的狗,从锦衣玉食到一无所有的转变太大,可他必须强迫自己去接受。
他没干过苦活,却被勒令从基层开始干开始学,跟着工人搬砖搅拌混泥土,唐俱怀特别交代,什么脏活苦活都可以让他干。
在这项特殊上,唐骏逸在工地没少被嘲讽和孤立。什么大少爷什么有钱公子在这里都不作数,上不了工就没饭吃,干得不够多就没钱拿。
唐骏逸也是头倔驴,从前说认错就认错的人,硬是不肯服软。别人能干的,他唐骏逸怎么不能干?技巧不行就蛮力,蛮力不行就拿身体硬扛,反正还年轻,所以没少受伤。
那时候也是冬天,雪下个没完,有一天唐骏逸发现自己的手指肿了好几个包,还冒着黄水,别说碰了,吹口气在上面都疼。
唐骏逸很快反应过来,他在医书上看到过图片,是冻疮。
他还是没忍住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可他不敢打电话给谁,他知道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唐俱怀的注视下,他不想认输。
那天唐骏逸请了一天假,去诊所开了些药后沿着街道漫无目的走。也许是跟了一条流浪狗,他也记不住了,在饥肠辘辘的时候看到了老三娘。
老三娘不老,三十多岁,坐在门口看两条流浪狗抢吃的,看的是津津有味。见两只狗打累了,她这才不紧不慢的倒了两碗狗粮:“都有啊,瞧瞧咬的,狗毛都秃了。”
火锅的味道飘香,唐骏逸咽了咽口水。
三娘一转身就看到了他,咧嘴笑:“哟,吃饭啊?”
唐骏逸吃火锅的时候哭了,这事儿三娘经常拿出来笑话他。
“哟呵,哭包来啦。”这不,坐门口嗑瓜子的三娘看见唐骏逸又笑话他了。
唐骏逸瞅她满口带着黄渍的坏牙,面无表情道:“少抽点烟吧,小心短命。”
三娘将手里的瓜子壳扔到他身上:“咒谁呢,没大没小。现在长得一点也不可爱,还不如从前呢。”
“谢谢啊,”唐骏逸躲开,“他们在几桌?”
三娘也不看他,反而对跟在身后的陈坠感兴趣,她左看右瞧:“这小伙儿我看着喜欢,谁家的?给我做干儿子呗?”
陈坠怔住,唐骏逸拉了他一把,挡在他身前:“怎么逮谁就要认干儿子,自己生一个去。”
“你童养媳啊,这么护着。”三娘抓了把瓜子要给陈坠吃,“刚炒出来的,加了盐,不难吃的,尝尝?”
陈坠还没拒绝呢,唐骏逸先把三娘伸出来的手推回去,他说:“还是您自己吃吧。”
三娘觉得没劲,靠着椅子身子一歪,又嗑起瓜子来。
唐骏逸抱着双臂,手指在手臂上一下一下敲着。三娘用余光看一眼,知道他是不耐烦了。
“嘁,楼上203包间。”三娘说。
唐骏逸露出一个假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