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言纪拎着那个包装幼稚的食盒,蹲下身,熟练地帮慕明晓理顺衣服:“我去一下,等会在哪里见面?”
“二楼。”
“好,我会带上申请表和饼干盒一起去见你。”
他说着,取下了那一直亮个不停的耳麦,放在手心捏紧。
*
在慕明晓二人为任务奔波时,宴会厅已经被重新布置过,围绕着那幅画铺开了上百个座位,服务生穿梭其中,调整着当中香槟或是鲜花的摆放角度,保证每个细节都尽善尽美。
梁飞雁坐在前排,看着来往忙碌的人,半分心神都腾不出来放在面前和即将上映的热闹上,柳眉微微蹙起。
方才她联系自家保镖,想想问他带着自己儿子去了哪里,要他们回来参加拍卖会,却半天没有回音。
她立刻通过手机调了定位,确认那两人没有走出宴会厅,单纯是那个保镖不接她的通话。
为什么?
贵妇人坐在位子上,明明是上好的皮料,她却如坐针毡。
她没有召别的保镖,应付完所有上来搭话的宾客,起身打算自己前往定位点寻找。
刚一转头,就和领口绣着铃兰的人对上了视线。
她稍稍松了口气,扫视一圈,表情又紧凝起来:“怎么就你一个?”
言纪不言,默默与她对视。
她还是那样雍容娴雅,立在人群中,水晶灯的光线毫无保留地照在她身上,让来往人士都成为她的背景陪衬。
而他左手衣盒,右手食盒,穿着西装,各种意义上的格格不入。
他听到了她的问话,知道她在寻找她的儿子。
却没有继续扮演忠诚的保镖,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冒充,或许是因为他再没有心情。
他只是简短说了一句:“夫人放心,小少爷很好。”
“那为什么不带过来?”
言纪再不答,嘴上呢喃的,是只有他听得懂的心声:
“场地是真的,食物是真的,玩家是真的,赴宴的宾客都一比一的还原了现实。”
“如果你也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梦到了这一切。”
“……我不曾后悔。”
他这样陈述,也这样强调:“再来一次,我依旧要这么做。”
“至于……”
他起了话头,半天却没有下文,干脆截断重新寻了一个。
“只是这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做的很多决定,您也从未支持。”
“我只希望您能祝福他。”
“他也是我的沧海遗珍。”
说完这些,他深深弯腰,鞠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躬,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的人没有追赶,没有追问。
只是安静地愣在了那里。
*
言纪在人群中逆行。
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去往光亮最盛之处,成为那幅画作旁的绿叶之一。
他没有施舍一个眼神,脚步也未曾为谁停留。
直到他来到了一处稍显空旷和黯淡的地方,抬起头来。
二楼的护栏,夹缝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慕明晓。他似有所感,隔空给了他一个眼神。
慕明晓想传递的讯息是,自己这边的准备已经完成了。
可言纪却愣在了原地。
方才在贵妇人面前滔滔不绝的家伙,与他人的争执素来都是他占上风,他把对方怼得哑口无言的家伙。
为这一个眼神止步,再一次因那个人失了言语的能力,跟着梁飞雁的步伐成了木头。
慕明晓的双眸澹然平和,自见他起便都是如此,似黑曜石,似沉静的夜色。
此刻被那摇曳的灯火应照,又溢出道道流光,将他本人衬托地犹如太阳和希望的化身。
思绪止不住飘飞,他忽然从记忆的回廊里抓住了什么东西,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无比熟悉。
好像很多年前,他们也曾这样彼此对望过。
今日是某人的生日宴,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那日,也是一人的生日宴,良辰佳景,言笑晏晏。
他于高处遥遥一瞥,想要寻到心仪的物事,而那人在灯火阑珊处淡然回视,只一眼就抽离。
他因这短暂的邂逅寤寐思服,于多年后,在人生的旅途迷了路,失了灯,徘徊不定,犹疑不前,放任这一瞬的美好迷失。
他不祈求谁人怜悯,披上浮夸假面,高举着双手,用咏叹的调子恭迎所谓上帝的降临,期盼着油画里的地狱再现人间。
又在后来,捡起一些直面往事的勇气,捂紧耳朵,闭上眼睛发了力地往前冲。
终点迎接他的,是这一如既往,澄澈清亮的眼眸。
似日冕,似月纱,似星辉。
脑中不自觉浮现了一句诗。
“如今灵魂已开始觉醒,”
“于是在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你。”①
原来,原来。
他笑起来,那天生上扬的唇角,此刻不携任何讥讽。
自五岁后,他从未有像今天这样,笑得这般开怀过。
“原来我这么早,就开始与你相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