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者需要安全感吗?
答案是肯定的。
甚至很多他人眼中的强者,比普通人更需要安全感来维持自己的强大、无坚不摧和精神稳定。
蝙蝠侠如此,琴酒亦然。
很少有人知道,琴酒是个过去不完整的人。
他没有15岁之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模式因何塑造而成,不了解自己的过往,找不到半点和自己本身有关的信息,仿佛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是成品而非孩童。
银发黑衣的少年从雪山中醒来,除了一身被训练过的痕迹和杀人的本能,几乎一无所有,凭借着几乎不可能复刻的运气,因为过分出色的身手和恶魔之首偶然的好奇心被捡回刺客联盟。
那个时候,他在雪地里饥寒交迫地活了三天。
而恶魔之首永远记得,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在皑皑白雪中,即使处于弱势,即使没有多少力气,依然面色苍白地对他投来目光,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比开刃的刀锋更危险。
——令他目眩神迷。
琴酒不太认可恶魔之首的理念,毕竟他对世界和平和毁灭城市没有特别的偏好,但他不介意帮恶魔之首做事,恶魔之首也不介意多他这张吃饭的嘴和一把好用的刀。
他们之间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也没起什么特别大的冲突,所以琴酒在那里度过了好几年。
琴酒不讨厌刺客联盟的氛围,忙碌又疏离,和他很配,恶魔之首对待他的时候不会把他当成个小孩子,态度虽然严苛却又一视同仁,在时不时的对练里尽心竭力地指点他,帮失忆的他填充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只是塔利亚很烦,总是缠着他,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琴酒,依然想和他比个高低。
如果能一直待在刺客联盟说不定也不错,琴酒偶尔也会这样想,可惜无论是琴酒还是雷肖古,都知道他永远不会追随恶魔之首的梦想。
合作可以,不会成为“一家人”。
他们都是太过清醒的家伙。
后来琴酒迷上了热武器,这玩意儿更新换代有些快,平时又总是需要弹药补充,琴酒不在乎也不关心刺客联盟的资金周转,但每次报销和买新装备的时候,雷肖古总是一脸阴沉,那种恨不得把他脖子拧断扔进拉撒路之池的表情做不得假。
他只能注册了个佣兵身份,开始了漫长的独行雇佣兵生涯。
——目的很单纯,赚能供得起自己随心所欲玩热武器的钱。
期间也交了零星几个好友,只是都不常联系。
琴酒在漂泊中也会觉得孤独,人毕竟是社会动物。
每当这时,他就会有些头疼,仿佛自己不记得的记忆中应该是很少有这种情况的,可他又想不起来,也不清楚像他这种冷淡的人身边怎么可能有人追随簇拥。
他总会在这个时候点一支烟。
早已经不抱希望找回记忆了,不如把所有来源未知的感觉当成错觉,反而会更好受一些。
但现在……也许是药剂催发激素,让人多愁善感,琴酒坐在蝙蝠车的副驾驶上,难得开始胡思乱想。
或许于他而言,蝙蝠侠像哑光材质的匕首,像深埋海底的锚,沉默,却能给他安稳和可依靠的感觉。
让他这种人也会有“或许可以放松一些吧?”这种显得有些软弱的想法。
他不喜欢这种想法,这显得他很懦弱。
可人似乎也做不到永远都强硬。
他又想起布鲁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明确对他表达过喜欢的人。
布鲁斯其实也找到了软化琴酒外壳的方法,但太慢了,他走得足够近足够巧妙,模糊了琴酒对他的界限,但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总是差一点。
柔软的橡皮糖还没来得及融入和包裹那颗坚硬冰冷的心,蝙蝠镖却先打了上去。
如果真的是布鲁斯成功了,那么琴酒或许可以为了布鲁斯无坚不摧,成为坚固的壁障堡垒,他会比布鲁斯自己更在意他的生命和感受……
但人总是更想找自我感觉中更缺少的部分,就好像这样能让自己变得完整。
或许也有吊桥效应作祟?琴酒说不清。
他也不必说清。
他只是,终于放任自己彻底失去意识。
昏睡在蝙蝠车的副驾驶上。
蝙蝠侠把琴酒送进蝙蝠洞,早已准备好的医疗器械开始运转,嗡嗡作响地分析着琴酒血液中的药剂成分,试图配置出对应的血清。
他站在仪器旁边,沉默又安静地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正处于昏迷中的琴酒。
“老爷,我觉得只是看着并不能帮黑泽先生减轻痛苦。”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老管家似乎总是镇定自若的,带着比蝙蝠侠还不受外界影响的冷静:“小丑又出现了,老爷,或许哥谭需要蝙蝠侠。”
蝙蝠侠眨了眨眼,熟悉的沉着稳重又回到他的眼睛里,他沉声说:“看好他,便士一。”
然后他披风一甩,带着夜风,驾着蝙蝠车风驰电掣地开出蝙蝠洞,仿佛一只短暂栖息后又振翅高飞的蝙蝠。
阿尔弗雷德叹了口气。
并没有什么看顾的必要啊,阿尔弗雷德看向病床上的人。
如果三层束缚带都没办法绑住一个重度昏迷的人,一个管家又能做什么呢?
他也不太想做什么。
蝙蝠侠用一种足够交警用罚单把蝙蝠车改成黑白相间熊猫风格的开车方式来到了小丑所在的地方。
“哦,好久不见,蝙蝠侠,我的老对手,”小丑站在高台上,张开双臂,苍白面容上带着夸张的笑意。
鬼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口红色号,如同涂满干涸的人血一般,在蝙蝠侠眼中从未这般刺眼。
“不和我拥抱一下吗?”他说。
——气氛一时很沉默。
不发一言的蝙蝠侠气场阴沉地站在那里,注意力却并不在小丑身上,而是扫视四周,想要知道他这次到底又在搞什么事。
蝙蝠侠难得困惑了一次——因为他什么都没发现。
小丑在电视上发的信息说得是这里有足够炸掉半个哥谭的炸弹,而他什么都没发现……除非小丑攻克了反物质炸弹的制作工艺,否则这一定是一句谎话。
“Well,你在生气,Batsy。”
小丑等了一会儿,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蝙蝠侠的回应,他也不失落,只是放下手,用欢快的语气继续说:“你在因为什么,或者说,因为谁而生气呢?让小丑来猜一猜……”
小丑嘻笑着,暗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脸色阴沉的蝙蝠侠——对,他知道蝙蝠侠戴着让人看不到脸的头盔,但他也知道,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现在一定阴云密布:“那个漂亮的雇佣兵保镖?他还好吗?”
蝙蝠侠没有理他,小丑这种表演型人格的家伙越有人搭理就越爱作妖,他继续冷静地审视着四周,避免落入陷阱或埋伏,并且迅速在脑中构建出一条能够快速靠近小丑的路线。
站在上面的小丑难得没有因为蝙蝠侠的分心生气,而是颇有几分惋惜地摸着胸口的玫瑰花:“难道他不太好?哦,真可惜,我还挺喜欢他的。”
“强大,美丽,淡漠,坚定,不自知的吸引人,令人心动的黑百合啊。”小丑笑容渐渐扩大,恶意毫不掩饰地从眼睛里流淌出来,“你得承认,蝙蝠侠,你可能被击垮,但他不会,他比你更了解罪恶和杀戮,他即是诅咒本身。”
“不过那副迷茫又脆弱的样子,真的让人想要狠狠地蹂-躏他。”
“真可惜我的时间不够。”
小丑似乎有些惋惜。
“坚韧者应当被打碎,成为悲剧的篇章之一,才能让人更好铭记。”
“但只有你不一样。”
小丑突然激昂起来,眼睛都在发着光。
“我怎么舍得打碎你?我只想你笑一笑。”
很难说清小丑对蝙蝠侠到底是爱还是恨。
但他对蝙蝠侠确实独一无二,那种扭曲的独占欲像无边无际席卷而来的黑水一样令人窒息。
他像是想要拉着蝙蝠侠堕落,又像是希望蝙蝠侠永远坐在神座上。
他是□□徒,他也是狂信徒。
无论哪种,都要把神旁边的存在狠狠地、狠狠地打碎剥离。
因为神的旁边,是不可以站着人的。
琴酒是个太典型的人,恶人,普通又不普通的恶人,所以小丑不允许他存在于蝙蝠侠身边。
——他不允许。
神的身边要么站着彻头彻尾的圣人,要么攀附着堕落到极致的恶魔,唯独不应该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