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堂堂南楚公主,也是有骨气的。就是再喜欢,也不能让人看轻了。
他一直都嫌弃她上不了台面,同她说话总是不耐烦,答应好的事情,屡次三番爽约,置她的性命于不顾。
而且,他分明心里揣着安平郡主,他怎么能来招惹她?甚至还亲她!
这些北燕人,真是太不拿感情当一回事。
思及此,穗穗心里堵了口气,一掌推在慕容远肩上。
穗穗力气本就不小,这一掌,她将郁结在心的怨气都宣泄出来,下了狠手,她甚至听到慕容远肩胛骨一声脆响。
慕容远俯身迁就她,正吻得如痴如醉,不妨突然被推了一掌,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
“你做什么!”
起身时,慕容远又不小心把鼻梁磕在了穗穗的下巴上,大掌捂在鼻梁上,目光湿漉漉的还没转醒,一幅狼狈模样。
穗穗原想指着这朝三暮四的人痛骂一通,看见他迷离的神情,一时又哑了嗓子。
她有些僵硬咽了咽唾沫,悄悄为自己捏紧拳头,“我还想问你呢,慕容远,当初是谁一口一个绝无可能接纳我,如今这又是在做什么?”
慕容远被她点醒,面色一怔,微醺的眼眸渐渐恢复分明。
是啊,他在做什么?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能吻这小公主呢?
“你你……是你话太多了,”
慕容远懊恼的背过身去,握拳抵在唇边,遮掩自己的尴尬。
第一次失控是因为小公主,第一次亲吻也是因为她。
“每次都勾得我方寸大失,你们南楚莫不是真有什么邪术。”
慕容远嘀嘀咕咕,耳根后面泛起一抹诡异的红。穗穗没听清,秀眉紧蹙,支棱着脑袋凑过去,“你说什么?”
慕容远长目一斜,展臂将她卷进自己大氅下,“没什么。”
宽厚的手掌搂在穗穗的腰上,把她提起双脚离地,大步向门外走去。
穗穗忍不住惊呼,踢脚踹在慕容远的小腿肚,“等等,你还没给我解释呢!你既然答应了我,为什么要爽约?”
慕容远吃痛皱眉,搂着她的手却越发收紧,像要她命一样勒住她的腰腹, “我已经解释过了,想活命就闭嘴。”
解释了吗?穗穗怯怯望向他清冷的面色,脑子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慕容远已经提着她上马,任穗穗又踢又推,都不为所动,向下属吩咐几句,挽缰直接奔出冬猎营地。
深夜霜露重,马蹄声落在浓雾中,传来清晰的回音。
营地的灯火落在身后,穗穗知道已成定局,目光睗睗看了一会儿渐行渐远的宝藏,回过头,缩进大氅衣领,心里幽怨又委屈,揣了一肚子酸水。
回到城中,慕容远在王府门口将穗穗丢下,马都没下,直接往皇宫扬长而去。
穗穗目瞪口呆的站在府门前。晨光熹微,天空亮起鱼肚白。冰冷的空气一阵一阵往身体里钻。
这该死的慕容远,不给她解释,也不让她为自己证明,把她带回王府,却又把她自己丢下。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在他心里,她就这么好欺负么。
过了卯时,天色渐明。
金銮殿上,一片死寂。冰凌垂挂在金光灿烂的瓦当,寒意在巍峨恢弘的大殿蔓延。
定西使臣簇拥着小郡主,围在一处,怒目环顾着北燕朝臣,颇有种剑拔弩张之感。
定西使臣前的一位老者幽幽开口,“敦王深明大义,将罪妾押回上京,现在我等都已回京,可以把人交出来了。”
慕容远咬了咬牙,沉声道,“宋婕妤坚称自己无罪,本王觉得事有蹊跷,尚待查明。”
定西郡主一听便恼了,“有什么可查的?她在杀人现场被我们所有人逮住,凶器还在她手上,有什么可查的!”
慕容远瞪了她一眼。他突然有些懊悔,自己这些年嘴皮子功夫怎么毫无长进,他虽深知小公主无罪,却说不明白。
定西使臣瞧见慕容远的眼刀,更气了。
不仅杀他们郡王,还敢对他们捧在掌心的郡主不善,好几个血气方刚的,已经捏紧拳头,想要当场揍过去。
幸得站在最前面的定西老臣将人拦住,面色不善的看向皇帝,“杀人偿命,我定西郡王暴毙北燕,就是拿整个北燕陪葬都不为过。如今我们只要宋婕妤一人,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此言却也在理,一郡郡王,堪比小国天子,在异国他乡暴毙而亡,如何索赔都不为过。
殿上的北燕朝臣自知有愧,支支吾吾将脸垂下,明显对慕容远颇有微词。
慕容远不语,只是负在身后的拳头快被他掐出血痕。
一直躲在龙椅背后看戏的慕容清急了,几步跑到殿上,“三哥,你反正又不喜欢宋婕妤,快把人交出来呀,何必要为她费心。”
北燕朝臣一怔,也都跟着附和,
“是啊,那南楚公主,当初嫁来北燕就不合规矩,不成体统,如今犯了大错,该她自己承担,不能连累北燕。”
龙椅上的皇帝有些坐不住,试探开口,“阿远,婕妤是不是被你关在府里?这毕竟是她自己犯下的错,你劝劝她,让她跟定西回去。她心善,必不希望因此引发动乱。”
慕容远长身玉立的迎在殿前,昏暗的天光将一线孤影投在地上。
他长目微眯,看向阴影里的宝座,一瞬间有些恍惚。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冒出昨夜营帐里,那小公主孤立无援被众人围在中间质问、在看见他之后,又惊又喜、惊慌失措扑向他的模样。
当时只顾着定西郡王,没留意她的模样,如今才发觉,她该有多害怕呀。
他作为她的夫君,都难逃被众人围着诘难责备,有苦难言,遑论她本人,那么娇娇小小的一个漂泊异乡、不受待见的小公主。
昨夜,穗穗那些哽咽哭诉,直到此刻都清清楚楚的回荡在慕容远的耳畔,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疼。
沉寂许久,慕容远终于开口,
“儿相信,婕妤无罪。若是为了平息众怒,将无罪之人推出去,让真凶逍遥法外,那和杀人屠夫有什么区别?
我北燕不会做混淆黑白的事,相信定西,也同样讲理。”
久经沙场磨炼出的威严,在这一刻给了慕容远莫大的底气。他虽无法晓之以情,但他可以动之以拳头。
定西要挟要拿北燕开刀,北燕也不是吃素的,有他这位战无败绩的战神在,量定西也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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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争不出个所以然,下了朝堂,慕容远又赶去见了朝中几位近臣,商量如何保下小公主,得到的答案却没有一个合他心意。
待他回到王府,已是晚饭的时候。
府门前秀灯轻摇,在昏暗的雨雪天里,散发出不太明亮的光。
慕容远下了马,抖了抖泥水溅湿的大氅,稍一侧目,就见院墙边小公主那间院子,冷冷清清亮着两盏崭新的大红鲤鱼灯笼,该是为年节专门挂上的。
他的思绪沉浸在方才牵马出宫的路上,偶然听到的窃窃私语。有人说要亲手宰了穗穗给郡王报仇,有人说要活捉穗穗向定西谢罪。
定西人的凶蛮较北燕有过之无不及,他们长期散漫,眼中根本没有礼法,哪天怒气上头、直接手刃了小公主也未尝不可能。
思及此,慕容远沉下面色,不知不觉就走到小公主的院前。
大连进门,一股暖香扑面而来。那在金銮殿上被声讨了一整日的小公主,此刻背对他坐在榻边。
厚厚的冬袄将她的背影裹得圆溜溜的,领边一圈长绒毛,芙蓉面嵌在绒毛里,正东倒西歪打着瞌睡。
听见响动,她瞬间转醒,兴高采烈的回身望了一眼,看见是慕容远,眼眸里的星光又渐渐暗下,蔫蔫的背过身去。
慕容远好不容易缓和的目光,僵在原地。犹疑刹那,他轻咳几声,小心翼翼的走进屋,“五公主今天做了些什么?”
不提还好,提起此事,穗穗就来气,“明知故问,惊风不准我出门,我能做什么?”
她回屋之后,左等右等,等不来春杏,想出门去寻,惊风直接从屋顶翻下,将她拦在门边。
穗穗这才知道,慕容远给暗卫下了旨意,她居然被软禁了。
穗穗瞪圆一双锃亮的虎眼,里面写满诘问。
慕容远不敢看,掩饰着尴尬,坐在桌边给自己和穗穗倒上两盏热茶,
“外面天寒地冻,没什么好玩的。五公主就安心待在王府。你之前不是说想吃火锅吗,本王给你带了火锅回来。”
他招招手,仆从排成一列将酒菜端进屋里。热气腾腾的火锅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声音落在死寂般般屋内,越发显得气氛诡异。
见穗穗背对她不吭声,慕容远笑了笑,直接将人抱来桌边,将玉箸递给她,“先吃饭吧,以后本王都来陪你吃饭。”
“不用,”
穗穗推开他,
“春杏呢?我要春杏。”
她的小脸被熏得红扑扑的,桃腮上还留着两道睡痕,饶是已经气愤到极点,慕容远却觉得不过是小奶猫挥舞爪子。
他执拗的将玉箸塞进穗穗掌心,“放心,春杏过段时间就回来。”
穗穗一点都没有在和他开玩笑,她冷眼看着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摔,
“放心?你正大光明失约,一言不合将我丢在府外,这会儿又想把我幽禁在府中。
你说放心,慕容远,你叫我如何放心?”
话说出口,愤怒混合着酸楚一齐蹿上心尖,眼泪一滚就落了下来。
这一整天她一个人被关在房里,担惊受怕,为了逃生差点没把房间翻个底朝天.
而他呢?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让她放心?
“慕容远,你是不是觉得,我爱惨了你,可以任你利用。你是不是觉得,我地位低下,就能随便被你呼来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