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深夜,雪无声的下。
落在地上的小灯,将屋内的光景,摇摇晃晃的投在轻纱帐上。
耳畔萦绕着呜咽低泣,慕容远心尖莫名一阵赛一阵的疼。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拼命攫取住最后一丝理智,抬眼一看,只见得小公主被她压在床上。
她的身上只剩一件单衣,青丝如瀑倾泻,丝丝缕缕拂在脸上,那张小脸染了霜雪般惨白,唇齿却渗着血痕,宛如绽放在冰天雪地里的红蔷薇,媚而不自知。
烛光在她眼里摇曳,看见他起身,噙在她眼眶边的水痕一溜儿滚了下来。
慕容远忍不住伸手,抿去垂在腮边的泪珠,“害怕?那又为什么要给本王下药?”
穗穗不是害怕,她是心痛。
心痛慕容远羞辱她,认为她厚颜无耻,认为她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别逼小人。
“三爷,”
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上不了台面吗?”
他们贴得很近,近到慕容远能清清楚楚看见穗穗眼眶里摇晃的水珠,撕裂的嘴唇上还残留着他的齿痕。
她已经委屈到颤抖,却仍是倔强的仰着头,不忍放肆哭一场。
那一刻,慕容远的心中像是涌进了漫天风雪,铺天盖地,又无声无息。
就如同他腹里的邪火,分明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面对她的眼泪时,却使不出万分之一。
他紧紧的抱着她,不要命般拥着她,直到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不要走,穗穗……不要走……”
嘶哑的嗓音一遍遍划过寂静雪夜,他的唇齿一遍遍碾在冰清玉洁的雪肌上。
她太娇嫩了,太娇嫩了,脑海里想着不要再看她流泪,身体却渐渐不受控制,开始横冲直撞,想要把她狠狠碾碎在身下。
“穗穗,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我怕伤了你。”
他撕扯她,舔舐她,神态几近癫狂,说出的话却虔诚得不像话,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穗穗,听话,不要走,不要走。”
沉沉嗓音陷入无声雪夜,最终消散在晨光将晓之时。
一夜乱作的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青纱帐堆叠在床脚,地上那支滚落的小灯,又一声没一声的滴落蜡油。
屋里安静极了,隐约可见空气中悬浮的尘埃。
慕容远睡在穗穗身边。哪怕是睡着,他的双臂仍然禁锢她,双股仍然锁住她,让她完完全全被他控制在股掌之间,没有任何落跑的可能。
穗穗睁大眼睛看着他。药效褪去,他的神态不再疯狂,额颈上残存的薄汗,甚至让他看上去有几分少年的青涩。
穗穗空空荡荡的心间,突然涌上些许悲哀。
她已经说不清当初嫁给慕容远时,是否抱有恩爱不离、共度一生的想法。
当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她不敢再喜欢他,她只感到愧疚。她想要弥补,甚至把自己弄得像个小丑。
现在,当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下这一切时,他却又来招惹她。
给她承诺,给她关心,同她做尽夫妻之间的事。
这算爱吗?穗穗不知道。
可即便是爱,也是来晚一步,恰不逢时。
眼泪无声滚落在枕榻,穗穗被慕容远勒得有些窒息,哭着哭着,竟也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光已大亮,迎面而来是慕容远侧躺时巍峨的身姿,长臂垂在她的腰后,呼吸轻而浅。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目光晦暗不明。也不知是不是穗穗的错觉,她感觉慕容远的眼尾还残留着些许迷离。
这是又在算计什么?
穗穗轻轻动了动,慕容远做贼心虚一般,嗖的一声放开她,拉直被褥,躺得板板正正,下细一看,耳尖还有点红。
昨夜他恃药行凶,如今他倒还委屈上了。
穗穗冷笑一声,将被褥攥紧在胸口,往后蠕动,让她和慕容远之间形成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
慕容远嗓音哑了哑,“我……没想到会这样。”
穗穗不耐的翻了个白眼,“没想到?王爷的身子可是想得不行。”
她撩开袖口领口,将上面暧昧可疑的红痕递到慕容远的眼下,有些明显带着齿痕,看得慕容远越发脸红心跳。
“有些人真是好笑。娶我时说着什么,你们北燕人最看重一心一意。结果呢,身体和心是可以分开的!
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却喜欢得不得了。抱我、亲我、咬我……”
“别说了。”
慕容远提起背角蒙在脸上,不想面对。可越是如此,回忆越发清晰。
在穗穗阴阳怪气的声音中,昨晚的画面渐渐全部涌回他的脑海,叫他慌得连呼吸都忘了。
他从不知道,他能做出这样放肆的事情。偏偏,还真叫这小公主说对了,他喜欢得不得了。
在战场上腰缠首级都不见眨眼的大将军,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胆怯,甚至恨不得遁地而逃。
是他,失控了。
慕容远清了清嗓子,“昨夜的事,是本王不对,但是,”
他想了想,小小声的辩解着,
“但是,是五公主先下了药。”
见慕容远妄图将罪责推到自己头上,穗穗再也受不住气,挺身坐起来,一把掀了慕容远的被子,
“我说了很多遍,不是我!慕容远,你堂堂一王爷,犯了错还赖在小姑娘头上。你说我厚颜无耻,你才最不要脸!”
昨夜她被慕容远压在身下,体型悬殊,她无力自保,惊吓惧怕,都只能往肚里吞。
现在想起来,她好委屈好委屈,她什么都没做错,却叫慕容远肆无忌惮的羞辱,连那仅剩一丝对美好爱情的期待,都被他毁了。
想着想着,两颗泪珠就衔在穗穗的眼眶,眼眸里瞬间盈上一汪清泉。
眼见着小公主又要落泪,慕容远彻底软下来,“你先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昨夜的话是我口不择言。无论如何,此事错在我,我给你道歉。”
他最见不得女娘落泪,特别是小公主那委屈中又带着不甘和倔强的呜咽,每每想起,他的心都跟着揪在一起,只想将欺负她的人狠狠打一顿才好。
不过,这次,欺负她的似乎是他本人。
慕容远迟疑片刻,犹犹豫豫往穗穗靠过来,想要像昨晚那样抱抱她,却被穗穗恼怒的拍开,
“王爷不用敷衍我。
你自己想想,我被惊风看在屋里,如何有机会出门下药?惊风的实力和忠心,你总不会怀疑吧。
况且,那药包崭新,一看就是才从街上买的。这几天,我在冬猎,在王府,何曾有机会上街?
这府里上下连带着王爷,一直拿我当外人。都是如何防备我的,我有没有机会往王爷饮食里下药,这些,王爷比我更清楚。”
“我……”
慕容远想要说什么,再次被穗穗正色打断,
“听我说完。最重要的一点,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慕容远。我根本没想过要与你同房,没理由对你下药。”
慕容远一怔,呆呆的看着穗穗下了床,趿着绣鞋站在他面前。
青丝披散在她的肩后,她穿着一身透光的素色寝衣,好似来宣判他罪孽的仙人,慕容远的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慌张。
“慕容远,不要以为只有你受这桩婚约的困扰,我同样也不开心。
我在这里,受了多少委屈侮辱,哭了多少次,我以前从来不会哭的。
可我不像你,我知道相遇不易,我不会拿人心当笑话,肆意向别人发泄怒气。
我从不觉得我这样有错,你们可以尽情笑话和诋毁,只是从今往后我不会难过了,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她一字一顿的控诉着,脸色憔悴如蝉翼。可这一次,她没有哭,哪怕嗓音已经沙哑到听不清,她都高高仰起头,不让泪珠滚下来。
一瞬间,慕容远像是丧失了全部力气,或者说,在听见她说“不喜欢”的时候,他就被剥夺了一切。
只是这时候,他尚不知她的“不喜欢”意味着什么。
沉默许久,他拧紧眉头,从床上起身,“一会儿会有人把我的腰牌送来,王府府库和府里一切,都交给你。就算是……”
他飞速瞟了穗穗一眼,“就算是我的赔罪。”
他记得小公主之前就惦记着府库,今日全部给她了,她却似乎没有预料中的高兴。
慕容远默了默,见穗穗梗着脖子一动不动,他一面套靴子穿衣裳,一面自顾自又说,
“我没有不待见你,你想要的都会给你,清白我也会替你找回来。但是,你不要离开好不好?你要是再想着离开,我也不保证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