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的婚事办的十分隆重。

为了让他仪制上更好看，皇帝特地叫他袭了爵，现在程素已经不是武恩侯世子，而是正儿八经的武恩侯了。这还不够，皇帝亲自吩咐了大皇子，让他在吉日那天去给程素撑场子，这样一来，朝廷里谁能不赶这个热闹，只是武恩侯府的请帖都有名有姓，那些素日与武恩侯府没交道，或者官位太低的，只好送点礼，让自己勉强有些参与感。

季准没想到自己也拿到了程素的请帖，他跟着杨敬去武恩侯府，一路上左顾右盼偷偷摸摸，看的杨敬眉头大皱，抬起手就给他后背来了一下，拍的季准立刻站的规规矩矩。

“你干什么呢？一点君子风度没有。”杨敬走到没人的地方低声问道，“我站你旁边真是丢死个人了。”

季准露出了点惭愧的神色，但他确实有些紧张，若是有人在程素的婚宴上对燕凌和他的事指指点点，会不会惹得程素不高兴？会不会给燕凌惹麻烦？

他不太理解程素这行为，也不太想来，但整个工部都知道他收到武恩侯的请帖了，尤其是杨敬，甚至点名让他跟着，他也不好不来，现在他又被杨敬训斥了两句，不由得想诉苦：“大人！我这个身份，来这里难道不该谨慎些吗？”

“你什么身份？一个工部员外郎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杨敬对着季准就是一顿排喧，差点喷他一脸唾沫，“早就让你和公主断了，你既然不听，现在装出这副模样干嘛？”

“而且你既然要和公主纠缠，那就不妨胆子在大一些，”杨敬冷笑一声，听得季准浑身发毛，“拿出驸马的款儿来，谁敢多嘴多舌你就骂他，然后在公主耳边打小报告。”

季准被骂的无声无息，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您别胡说，公主不想再嫁人的。”

杨敬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我像是在乎公主嫁不嫁人吗？给我挺直了去席上坐着！”

季准的忐忑被杨敬吓的没了一半，他不敢再惹杨敬，赶紧跟着他去席间同其他人喝酒谈天。

燕凌和一群官员家眷在内院里听戏，太常寺卿夫人坐在她的身边，今天她们两个是主位，又彼此满意这门亲事，所以一直笑盈盈的，跟谁都十分和善。

这份和善让周围的官眷由拘谨变得随意了起来，等喝了几杯酒后，就更是活跃了不少，燕凌身份在这里，平时就是赴宴也没几个人能和她说上话，这次因为是继子大喜的日子，请了诸多宾客，终于让不少人有了亲近的机会。

等前面那对小生小旦唱完了一出戏，太常寺卿夫人就说要下去换件衣裳。她一走，立刻有几个官眷往燕凌的方向凑过去说话，有个侍郎家的夫人，见燕凌像是对听戏不感兴趣的样子，又想起她最近好像十分喜爱流仙楼的一位乐师，便想着说几句逗趣的话。

“这小戏子们的声音还不错，就是这戏也来来回回听了好多遍了，”她不敢直接对着燕凌搭这些，便抬高了声音跟自己旁边的人说了起来，“还是流仙楼的曲子有新意，还总编排些新鲜故事。”

几个灵醒的人听了都不动声色地瞟了这位侍郎夫人一眼，武恩侯府这些事都是安国长公主在管，当着她的面说戏太过老套，可不就是在说公主安排的不好吗？

还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些许嘲弄的神色，她们听出了侍郎夫人的言外之意，不由暗暗在心里说她蠢，公主宠爱一个伶人而已，这也值得拿出来念叨念叨吗？

蒋温宁坐在燕凌身边，装作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正好和燕凌的眼神对上，她顿了一下，立刻把手里的茶杯咔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流仙楼的曲子再有新意，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武恩侯大婚，怎么能请那些。”

这话说的在座各位脸色都讪讪的，谁没去听过曲呢？就是自己不去，难道丈夫儿子也没有去过？相交的朋友里也没有去过？连长公主和定王妃也去过流仙楼呢。但现在王妃不留情面地提了出来，众人立刻也觉得这是个上不得台面，不该拿出来说的事。

侍郎夫人吓得脸色煞白，她万没想到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她身边的人不动声色地离她远点，其他人也收敛了起来，一时间热闹的气氛冷了不少，显得戏台子上月琴的声音空空荡荡的。

燕凌撑着下巴，她从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等底下静的没声了，她才看向蒋温宁说道：“王妃严重了，这平常戏班的拿手戏不过一两出，大家都是听腻了的，只是我儿向来对风月之所不感兴趣，新妇又是自幼规矩长大，总不好在孩子们的喜事上逆了他们的意思，诸位若是觉得乏闷，一会叫说书的女先儿给大家讲上一段。”

周围的官眷们听到燕凌开口，都松了一口气，武恩侯的喜事虽然重要，但又落不到她们身上，就是喜也喜的不多，长公主没有生气才是件真正和她们有关系的大喜事，于是气氛又松弛了下来，几位离得近地说了几个笑话，大家又拿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说起流仙楼，我倒想起件事，”有位坐的稍远些的夫人也想分享一个笑话，“辅国公的二房侄子看上了里面的一个舞姬，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堂弟的相好，两个人大闹了一场，还被辅国公拿家法狠罚了一顿，结果等他自己去流仙楼的时候，竟也觉得那女子甚美，回家后免了小辈的惩罚，还说他俩慧眼识珠呢。”

在场的人略略露出了点笑容，辅国公行事张扬，京中很多人都甚是不喜，今天武恩侯大婚，连圣上都派了大皇子来，结果辅国公府以国公身体不好为由送了份礼就完事了，可以说是十分不给武恩侯府面子。但他一直龙恩浩荡，在世家里地位超然，所以大家纵是笑起来起来也不敢太为过分。

燕凌朝她看了一眼，脸上笑意盈盈，显然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还以为辅国公会直接把人赎回家做个妾室呢。”

季准和杨敬和同僚们喝了几轮，两个人都酒量有限，推了几次便要告辞离开，可刚出外院，就有小厮来拦住他们：“侯爷请季大人留步。”

杨敬扫了一眼季准，直接扭头走人，季准扯都没扯住，他等杨敬走了，这才十分疑惑地转头看着小厮：“侯爷是有什么事吗？”

“侯爷说公主殿下酒喝得多了些，请季大人送公主回去。”

季准立刻往燕凌的马车处走，燕凌是公主，自然不用留完全程，季准还以为她早就回公主府了。他一钻进车厢，一股浓郁的酒味便扑面而来。

燕凌端正地坐着，脸颊上满是红晕，她听见季准进来，偏过头看了看他，虽然季准好像有两个影，但影响也不大。

“你怎么过来了，”燕凌笑眯眯地说道，“不应该跟着同僚们痛饮几杯吗？”

季准端详了一下燕凌的样子，觉得她眼睛明亮，神志应该还算清醒，便放下了一半的心说道：“我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但侯爷派人过来，说殿下喝醉了，让我送殿下回去。”

燕凌笑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脸上发烫，手却是凉的：“程素也太多事，我不过是多喝了几杯太常寺卿夫人带的酒，他们家给卢姑娘准备了不少女儿红，大家自然要沾沾喜气，不过这不算什么，我在北荒的时候喝的都是烈酒，喝个十几杯不成问题。”

她说着朝季准眨了眨眼睛，脸上一副得意的神色，季准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拉住了燕凌，语气里带着一点哄劝：“殿下厉害，臣是万万不如的，但酒多伤身，还是少饮些的好。”

燕凌懒洋洋地靠在后面的隐囊上，对季准的话不置可否，她闭着眼睛歇了一回，这才对着季准说道：“你们今天酒席上可说了什么趣事？”

季准微微顿了一下，酒席上喝多了可不是说什么的都有，但他对着燕凌没什么可瞒的：“大家夸了侯爷是少年才俊，说侯爷备受皇恩，还说辅国公有些托大了，再怎么样也是勋贵娶亲，怎能只派个管家送礼。”

燕凌翘了敲嘴角，李炜没给武恩侯府面子，其他人趁着这机会踩上一脚来讨好她，可又不敢踩的狠了，万一传到李炜的耳朵里，说不定还要来找麻烦。

不过李炜这样的人确实不好长留，皇帝对他也十分不满意，不过蠢人有蠢人的好处，利用的得当，也许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季准小心地瞧着燕凌的神色，觉得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嘲讽了起来，他虽然不热衷于官场经营，可也不是傻子，该知道的事情也没少知道，他隐约感觉到辅国公可能是要倒霉了，但这种事不是他这个官位能和长公主讨论的，所以他沉默了一响，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外面有鱼肉馄饨的，殿下想尝一点压压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