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应了一声:“早就派人去请大夫了,估计一会儿就到,殿下可要去看看季大人?”
燕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按了下来:“算了,程素都快带着他媳妇过来了,还是先把这件事了了吧,季准那边叫人精心伺候着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程素果然带着卢如娘坐车过来了,他今天穿的鲜亮,人也看上去不那么阴郁了,而卢如娘穿着一身大红的新衣,头上插了整套的红宝石首饰,脸上一直带着笑,看见长公主府池塘里散养的绿头鸭子抢食,还轻轻拽了拽程素的袖子让他也看。
俩个人一起过来行礼,燕凌只扫了几眼就知道他俩至少目前为止对这个婚事还算满意,便笑着让他们坐下:“今天可起了个大早吧?山梅,还不快给侯爷和夫人倒茶?”
程素连忙起来接了,放下茶杯才说道:“殿下这是折煞臣了,臣和妹妹得殿下教养长大,怎么敢在殿下面前担得这声侯爷,您还是像过去那样叫臣的名字才好。”
卢如娘在旁边也笑,她倒不像之前在青峰观见到时那样腼腆害羞,想必是出嫁前太常寺卿夫人把人情往来细细教导过:“殿下向来关爱瑾瑛和妹妹,若是客气起来才叫他难受呢,都是一家子骨肉,您这么叫我俩,让外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张狂拿大呢。”
燕凌听他们谈起程锦不禁笑得更亲切了些,真能勉强和燕凌说的上骨肉情分的也就她一个,程素虽然一向恭敬,但到底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君臣之别比母子之情可要浓厚的多。
“今天怎么没带着小锦儿来?”燕凌和颜悦色地问道,“我还以为她那个性子肯定要跟着呢。”
卢如娘拿着手帕捂着嘴一笑:“她本来说要来的,结果昨天睡得晚,今天叫她的时候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瑾瑛和我想着小孩子家馋觉,殿下素来又疼爱她,便没有硬叫她起来,留她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觉。”
燕凌听了卢如娘的话,对她点一点头,武恩侯府就这么几个人,当嫂子的能疼爱小姑,一家人亲亲热热那是再好不过了,她对着云雀招了招手,云雀立刻捧着盒子出来放在卢如娘的面前:“这是殿下给夫人的贺礼。”
卢如娘打开一瞧,竟是两只一尺长的金镶红宝步摇,那凤凰嘴里还衔着一颗拇指大的珍珠,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这形制连自家母亲都没有穿戴过。
她一见就要推辞,燕凌却止了她:“一点首饰罢了,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你们来拜见我,我这个做长辈的哪里能什么东西都不给,传出去倒让人笑话我小气。”
她喝了口茶,对着卢如娘多说了几句:“小锦儿如今也大了,既然哥哥的婚事已经办完,也该给她相看起来,等过段时间闲了,我便邀上几户人家开个宴,到时候你也来帮我一起办,多替小锦儿看着点。”
卢如娘红着脸答应了,程素却有点微词,他和妹妹相依为命这些年,感情深厚,舍不得她早早嫁出去:“妹妹年纪还小,亲事也不必过于着急,家里好歹还吃的起饭,一直养着她也不是不行,或者招个婿,何必要去别人家看脸色。”
这话说的不中听,卢如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柔声细气地和燕凌解释道:“瑾瑛是心疼妹妹,一时口无遮拦,殿下可千万不要怪罪他。”
程素是什么德行燕凌哪能不知道,也懒得理他,只和卢如娘说话:“先看起来再说,京中子弟定亲都早,别过几年好的都被人挑完了,况且她年纪大了,多交际交际也是好事,和差不多大的小娘子们玩玩,比自己待在家里可有意思多了。出嫁确实是不急,你们想找个男子入赘也无不可,只要人好小锦儿喜欢,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不能因为这个就彻底撒手不管了,总要提前张罗,好的歹的,一点不了解怎么行。”
她又想起皇帝来,便多加了一句:“而且也不是非要世家子弟,只要人品好有才学,普通人家结亲也没有什么不行的,高门大户规矩多,还不如挑个门第简单的,反正有我和她哥哥在,再怎么样日子也不会难过了。”
卢如娘笑着应了,倒是程素多看了燕凌两眼。几个人吃了顿饭,过了晌午要回去的时候,程素故意找了个理由落在后头,拐回来问了燕凌一句:“是不是上头有什么事要发生?您是真打算给小锦儿相看人家吗?”
燕凌怔了一下,程郡活着的时候一味让儿子念书,从不叫他多知道外头的事,他当初和燕凌闲聊时就说过,祖宗已经创下家业,子孙不如领个闲职老老实实,他父亲老武恩侯就是这么想的,到了他这里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程素不如他父亲天分高,看样子也不太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况且程郡也不在了,自然是管不了儿子,但燕凌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朝廷的事少沾染为好:“我自有事情要做,不过这跟你们没有关系,只平日少跟人出去胡玩,也不必当个大事到处说,自己心里有数,刚成了亲的人,还是应该多陪媳妇。”
程素听了这话,看了燕凌两眼,嘴唇动了两下,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告辞离开了。
燕凌累了一上午,扶着额头靠在美人榻上,云雀端着一碗燕窝过来,她抬起眼睛,看着云雀脸上略有些忧色,心里一动问道:“季准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季大人烧退了些,但还是发热,”云雀把碗搁到她的手里,“大夫说是晚上着了凉,心里又燥,所以一下烧起来了,开了药已经煎了一副让人喂着喝了。”
燕凌点了点头,她尽量不去想季准,季准就像一片云,她怎么揉捏都揉捏不出自己想要的形状,若是她吹的气大一点,他就颤颤巍巍得像是要散了。云雀见她脸上神色冷淡,把肚子里劝她去看季准的话咽回肚子里,只说些府里的闲事。连其他下人都十分有眼色,半个季字都不在燕凌面前提。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了一天,等燕凌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白天的时候没有想的事,晚上又一件一件冒了出来,燕凌不愿意听的事自然听不到,可一清净下来,又由不得她不去想,她蜷缩在被子里咬指甲,心想今天大家怎么都这么沉得住气,居然真就半点不劝她。
她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心里有点后悔昨天干的那些事,但很快对季准的抱怨又占了上风,季准嘴上说喜欢她想和她亲近,又说根本不在乎其他男人,实际上捻酸吃醋,还得寸进尺,恨不得燕凌立马把整颗心都放在他身上,然后天天摸着他的脸说喜欢他。
想到这里燕凌就有点来气,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随便生点气就要生场病的人,她甚至阴暗地想这病说不定是季准故意的,就像之前不愿来公主府就要一脑袋撞在柱子上一样,故意用他的身体让燕凌退让。
怎么可能!燕凌对着金线绣花的床帐狠狠翻了个白眼,要真什么都按他的来,那自己还算什么公主。
但外面的羊油蜡烛已经烧完了一半,燕凌还是没睡着,她心烦地抓了抓头发,已经从对着季准生气变成了对着自己生气——真是好日子过久了,随便一点小事都能让她静不下心。
但是越生气越睡不着,燕凌坐起来盯着床柱上挂着的金制熏香盒子看,外面守夜的侍女都睡着了,房间里静悄悄的,除了烛心噼啪的声音外,竟是一点其他的响动都没有。
她跳下床,从衣架子上抓起一件斗篷,推开门就往出走,榻上的侍女听到吱呀一声,困倦地睁开了眼睛,等看清燕凌在干什么,赶紧穿上鞋追了出去:“殿下要干什么?奴婢去帮殿下做吧?”
“你回去,不要跟过来,”燕凌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回去睡觉,我在公主府还能丢了不成。”
那侍女十分犹豫地看着燕凌走远了,她原地转了几个圈,跺了跺脚去找云雀了。
燕凌披着斗篷,一路走到了季准所住的桂枝苑,晚上侍女们不便为男客守夜,耳房里面是两个打着瞌睡的小厮,燕凌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轻推开季准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因为生病,季准屋子里点着碳盆,他这里不像燕凌的屋子,晚上也会在外面点着蜡烛,只有星星点点的炭火星子昏暗暗地照亮周围的一小圈。燕凌伸手在碳盆上面烤了烤,等手热乎了才继续往里走。
季准躺在床上,身上的锦被盖的严严实实,燕凌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好凑近一些,发现他在睡梦之中都皱着眉头。
燕凌不明白他有什么可不高兴,她伸出手,按在了季准的额头上,还有点热,不过也可能是她的手太凉了。
她百无聊赖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回去睡觉比较好,可她屁股还没起来,胳膊就被床上的人一把抓住了。
“你是谁,”季准嗓子哑的很,“怎么跑到我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