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重阳节，靖北军副将薛乾带着一堆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京中。

他这次次要任务是向皇帝述职，主要任务是帮靖北军全家老小从皇帝手里捞出点钱来。所以一进京，薛乾哪也没逛，回府洗了个澡就拍屁股入宫去了。

皇帝见了薛乾的态度还算和善亲热，当年薛乾还是个校尉的时候，带人救了燕凌，还亲自护送她回到京中，皇帝那时只是个王爷，给不了什么高官厚禄做答谢，只能私下请薛乾吃了一顿酒，又掏了一千两银子给他做私房。薛乾向来不贪图银子，回去后便把这钱给了扈老将军，只说是王爷给弟兄们的买酒钱，这钱过了明路，扈老将军就真买了二百坛分了下去，底下的士兵人人高兴，很是称赞了皇帝几句。为着这个事，等皇帝登基后便给薛乾提了两级，对他十分恩重。

扈老将军年纪大了，自觉久别京中，摸不清年轻皇帝的脾性，而薛乾既然得了皇帝的青睐，那就要善加利用才行。所以这次扈老将军才点他入京，指望他多在皇帝面前替靖北军出点力。

只是皇帝虽然对薛乾本人不错，但谈到钱的时候总是不怎么痛快，薛乾略多说一二句他就想皱眉头，等薛乾从宫里出来，外面甚至传起了皇帝斥责他的消息。

薛乾本人倒是无知无觉，他和皇帝确实讨价还价了一番，场面也稍微有点不和谐，按他的说法就是街边老农卖东西，一个铜板都恨不得争个百八十回。但总的来说，一切还算顺利，十分光彩地回去见扈老将军和上上下下的兄弟们并不算太难。

薛乾回了自己那处宅子，他好不容易回次京中，各种吃请再不会少，他在路上就盘算了一遍，准备先去公主府拜访，怎么说他和长公主也算熟人，于情于理也该见上一面。

所以他一回家就把老管家招呼了过来，拍出两锭金子说道：“我明天准备去长公主府一趟，康伯你叫个伶俐些的小子，拿着这钱去买些礼品什么，省的空手去了再惹别人笑话。”

康伯看着这钱却没接，他拱了拱手说道：“殿下之前就捎来了口信，说若是将军想来拜见，就先不用着急，等以后有了时间，殿下再请将军来喝酒，上好的春日醉已经备好了，还请将军稍安勿躁。”

薛乾听了这话，不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还想和公主讨教一二，没想到直接不让自己上门了，他大咧咧地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还是把钱塞给了康伯：“我不去也罢了，只是礼都不送可不行，京中哪个不知道我和公主有些渊源，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去拜见已经是没了礼数，东西都不送一点那不是让人背后说嘴我不懂人情世故，就是避嫌也没有这么避的，总不能直接当个傻子。”

再说了，避嫌又有什么用，正大光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还能参他俩一本结党营私吗？薛乾翘着二郎腿想，自己会站在哪边不是一目了然，陛下是君主，还是他最粗最有钱的一条大腿，就是换头猪来，也很难不知道该怎么选。

燕凌确实不在长公主府内，她带着程锦和卢如娘去了自己京郊的别院。

这是一处靠山傍水的好地方，从外面引了活水，在园子里修了一个可以划船的池塘，又开了几条小渠把水引了出去，半点奇怪的味道都不会有。除了这些，还有许多珍贵的奇花异树假山怪石，不同时节都有着独特的景色。

这里原来是先帝赐给废太子的，后来废太子失势，这园子又被收了回来，等皇帝登上了皇位，才又重新赏赐给了燕凌。

燕凌不常到这里来，这样的地方打理起来也是费时费力费银子，所以平时只叫几个下人看院子罢了。这次要请人开宴游玩，才领着程锦和卢如娘早早过来。

程锦只来过这里一趟，还是小时候跟着燕凌来的，早就印象不怎么深了，这回进了大门就欢天喜地的不得了，挽着燕凌的胳膊笑的甜滋滋：“这儿真是好看，殿下怎么不常来玩玩，也好让我沾沾光。”

燕凌身上事多，平日懒得跑京郊来散凉，况且她对这些园林景致并不怎么感兴趣，有了空闲还不如去戏楼听几出新戏。但程锦喜欢，她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武恩侯府难道修的不好？这眼馋的样子，你要喜欢以后叫程素带着你来住就是了，反正这别院在我手上，还能不让你进来玩个痛快。”

她说完这句，又看见身边的卢如娘也是止不住的笑意，太常寺卿虽然已经是正三品的高官，但家里宅子却浅窄，还挤挤挨挨地住了一大家人。卢如娘虽然跟着母亲去过其他官员的府邸，但都是规规矩矩的陪侍，哪里能随便游玩，今天见了这园子，玩心顿时收也收不住，一双大眼睛亮闪闪的，看上去恨不得和程锦手拉手出去撒欢，只是她性子内向，又是做媳妇的，再不会像程锦似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只抿着嘴在旁边微笑罢了。

“你也跟着程素来玩，反正这园子空着也是空着，”燕凌笑着对卢如娘说，“你带着小锦儿看看屋子去吧，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卢如娘行了个礼，高高兴兴带着程锦走了，燕凌看着他们走的没了影儿，这才扭头跟云雀说道：“给辅国公夫人的请帖送了吗？”

云雀点了点头：“我亲自去送的，辅国公夫人虽然脸上淡淡的，但到底不好再推。”

辅国公夫人向来懒怠进行这些结交，她又看不上程锦，断不会起了结亲的意思，再来这种宴会只能是白白闲坐，但之前程素的婚事家里就没个正经人来，这次再驳了长公主的面子恐怕有点不妥，所以她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接了下来。

“她态度差才好呢，我还怕她一下开窍客气了起来，”燕凌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她要是宴会上作的大一点，那我还要谢谢她，不然又只能我来做个恶人了。”

云雀看着燕凌，微微露出了个担忧的表情：“要不到时候我去……”

“你去什么，这也不干你的事，”燕凌冲着她挑了挑眉毛，“咱们这不过是小打小闹，费不了多少精神。对了，韩六那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说等殿下的事弄完了，他那边才好接着做。”

“真是个磨蹭的，”燕凌漫不经心地说道，“真是谁也不好靠啊。”

程锦随便挑了个屋子。

长公主的别院自然是被仆人早就收拾妥当的，这个小院还是那个小院根本毫无区别，卢如娘很开心，但程锦对挑屋子这种事完全没有兴趣。

她陪着卢如娘逛了几圈，便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嘴：“咱们在这里玩，殿下那边却是一个人，实在不好。不如我去殿下那边坐坐，嫂子在这里看看还需要添些什么。”

卢如娘在家很受宠爱，但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她进了武恩侯府有些日子了，知道程锦是燕凌带大的，和燕凌感情深厚，听了这话，自然明白比起自己，程锦更想和长公主待在一起，于是立刻就应下了：“是咱们想的不周到了，妹妹只管过去，这里的事有我盯着呢。”

程锦对着卢如娘甜甜的一笑，便带着丫鬟走了。她一路不停，直接进了燕凌住的南音楼，燕凌正和云雀查看宴请的单子，见她过来放下笔笑了一笑：“怎么不跟你嫂子多在外面玩一玩？”

“我又不爱看景儿，殿下向来是知道，”程锦对着燕凌行了个礼，然后坐在了燕凌旁边的椅子上，“嫂子那边还得看着丫鬟们收拾屋子，我也不好扰了她。”

“那你就来扰我？”燕凌假装生气地虚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笑着对旁边的侍女吩咐了下去，“叫厨房送几个姑娘爱吃的点心上来。”

程锦脸上笑意团团，可她却也不是专门跑来吃点心的。她和燕凌闲聊了几句，终是有些忍耐不住，状若无意地对燕凌说道：“这个宴是不是要大办？”

燕凌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大家出来玩乐，太正式了倒也拘谨，难道小锦儿想要弄个大宴不成？”

程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是想随便吃吃喝喝，办的大了规矩太多……殿下，我到时候不用很守规矩吧？”

燕凌有点疑惑地挑起了眉毛，来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再不规矩能不规矩到哪去，程锦虽然在家闹腾些，可出去一向有分寸，今天怎么说起这种话来，难道是因为可能要相看所以害羞吗？可程锦虽然年纪小，却素来不觉得男女之事有什么不好意思，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大大方方同她说一定要找个俊俏的郎君了，现在又有什么可羞涩的。

“你不用守规矩难道还要离谱吗？来的除了各位夫人，剩下的都是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不用太拘谨老实，但也别玩的忘了情，有张有驰，这才是大户人家的风范。”

程锦咬了咬嘴唇，程素给她悄悄透了底，这次的宴会也不是为了什么相看人家，可她问起来到底要干什么，程素却含含糊糊讲不出个关键。

她比程素聪明，心思又细，从卢如娘嘴里套出话来，知道燕凌专门叫人请了辅国公夫人，又让卢如娘到时候好好招待，于是在心里怀疑燕凌是因为程素成亲的时候辅国公家没给面子，所以想把辅国公夫人叫来压压她家的气势。

程素是她的亲哥哥，有人怠慢她自然心里不痛快，而且她从小和燕凌亲厚，燕凌要干什么，她当然要帮忙，左右她年纪还小，就是做了什么让辅国公家没脸的事又如何，难道还真能因为这个嫁不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