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行了?”花见月松开抓住他的手,左看右看仔细打量手腕,就一条无形玉镯的模样,这就是天师府法器?看起来倒是不见有什么神通的样子。和小黑脚上的束魂引看起来好似并无区别,她审视半天,目光略带怀疑望向天惊墨。
天惊墨见她眼珠直转,便知道她想说什么:“你若是不要,我自可以帮你取下来。”花见月闻言一愣,果然如她所想,他能戴能取,搞半天,不仅小黑脚上的束魂引没取,她反而还多一个。
“这这,我自己能不能取?”思索片刻,她还是决定委婉点说,天惊墨轻笑,不动声色收回手:“妖骨迷障之中自有残魂,有此锁魂玦,便可帮你聚集残魂,炼化残魂等到魂满之日此玦自会消失。”
花见月欣喜道:“如何炼化,我不会修炼之法啊?”天惊墨不语,只是看着她。
这下她心里明白了,他是在告诉她,此玦不像束魂引,不会要了她的小命,但是若是无他帮助,锁魂玦便是无用,妖族须得十魂可做一魂,也就是说她得找一大堆大妖骨,才能聚魂。感情他还是无利不起早,算盘打来打去都是在帮他寻妖骨。
“世道如此,你若是不想为人鱼肉便要比你的敌人更强,寻妖骨是为天师府,聚魂却是为你自己,你若是一直浑浑噩噩,来日遇到你想保护之人,也是只能任人宰割。”天惊墨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你见赌坊小妖不忍,见河妖不忍,见妖骨不忍,却毫无能力庇护他们,与其埋怨世道不公,那不如自己变强,与其指望别人对你心生怜悯,不如指望自己战无不胜。”
“别说什么世道不公,这天下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若当初战败的是我们人族,那这天下也会易主,换做你们妖王当道,也未必会放我们一马。别说什么慈悲之心了,慈悲是弱者苟延残喘的救命稻草,却只是强者不屑一顾的微末情绪,毫无价值,这天下究竟容不容得下你们,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天师说了算,是强者说了算。”
“你与其有功夫自怨自艾,不如好好寻妖骨。我们虽然立场不同,但都想生活在理想清平的天下,若是真的天命不济,你也尚有自保之力......”
花见月还没从得到锁魂玦的喜悦中出来,就听见天惊墨一番霹雳吧啦的大道理,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多话,这人,一占他的好处,倒是让他趁机发挥了。
什么强者弱者,浑浑噩噩,她不过是酒气上头,多抱怨两句,倒是惹来他一通大道理,这些话面上虽是大道理,细想之下却毫无道理。
有本事倒是放了她们,任凭他们寻什么妖骨,封什么结界,来日方长,还不知道谁强谁弱呢。
花见月面色不虞,兀然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朗声道:“多谢少主提醒,强者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哈哈,回了回了,你讲这么多不累吗?不口渴吗?真是辛苦了。”
天惊墨:“......”
刚在还凄凄惨惨的样子,得了锁魂玦之后变脸比翻书还快,原本他还准备了一段肺腑之言,顿时噎在嘴边,说不下去了。
花见月见他脸色活像吞了只苍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回吧,少主,你明日不陪嘉裕郡主了吗?人家千里迢迢赶来看你,可别寒了人家的心,这可不是强者所为啊。”
她说得一本正经,脸上却是一副看戏的戏谑表情,还特意加重强者二字,分明是在阴阳怪气。天惊墨心中暗暗摇头,也不知她到底听没听进去。气氛缓和,他紧皱的眉梢忍不住舒展开来,温声道:“那还真要谢谢你了。”
花见月赶紧接下:“不客气,不客气。”天惊墨无奈苦笑,不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巷,花见月得了个宝贝,心情颇好,刚才的郁郁寡欢早就抛诸脑后,虽然还是得当他狗腿子,但是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可是有盼头的狗腿子。她高兴之余总觉得心里好想忘了什么事一样,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真是奇了怪了。
回到天师府,借着酒劲未消,躺在床上便缓缓进入梦乡。又是那个熟悉的地方,大雾弥漫,不辨四方,身边渐渐又出现呢喃呓语,断断续续听不清楚。花见月往雾色浓处走去,忽然听见一声呼唤。
阿灵......阿灵,声声真切带着哀怨,花见月循声走去,只见雾色对面缓缓走来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女子青丝飞扬环绕,衣带迎风飘摇。
阿灵......阿灵,花见月转头看向四周,除了她并无一人,红衣女子慢慢靠近,四周大雾消散,只见女子面庞白晃晃一片,却不见五官,只有惨白皮肉之下可见嘴型微动,声声叫着阿灵。
花见月一声尖叫,猝尔从梦中惊醒。
髪鬓脸颊早已被冷汗浸透,仍旧心有余悸,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梦了,可是往常都只听到声音,见不到人。偏偏今日梦中见到的却是无脸女子。花见月下床走到桌前,倒上一杯冷茶醒醒神。自花妖上身之后她就噩梦不断,她心里也不解,难道是花妖的冤魂纠缠不放,她不敢去纠缠天惊墨倒是常常来欺负她个无名小妖,真是可气。
喝完一盏冷茶,花见月又重新爬回床上,窗边晨光微漏,倦意仍在却翻来覆去难以再入眠,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躺在床上等着老图叫早饭罢了。
老图。
花见月一个激灵,猛然清醒。狠狠一拍脑门,难怪昨夜她老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一样,她赶紧收拾好,火急火燎的跑出天师府,只希望今日太阳缓一缓,别升太早,不然老图就该醒了。
等到花见月赶到,老图正抱着河边栏杆睡得正香,地上还有几个铜板,大抵是以为他是哪里来的流浪僧人,花见月悻悻捡起铜板,她心里庆幸,还好跑得快。
老图回到天师府就一头扎进厨房,大清早的把厨房弄得哐当作响,吵得老杨对他颇有微词抱怨道:“你当这是你自己家啊,这一天天的快赶上上房拆瓦了。”老图连连赔笑,顺便抢过老杨刚切好的菜。他醒来听到花见月说守了他一夜,心中懊悔不已,都怪自己昨夜喝多了,竟然在外面睡着了,他这身板没有四五个人能抬得动吗?明明昨夜是为了开解她的,没成想花见月反而照顾了他一整夜,他最笨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就只有多做些她爱吃的吃食了。
午间用饭时,老图小心翼翼给花见月夹菜,不时还偷偷观察她的脸色,天惊墨不在天师府,不知是不是找嘉裕郡主去了,花见月倒是没问,面色如常,看着胃口也不差,面色也不像生他气的样子,弄得老图心里直打鼓。
花见月有些心虚,匆匆吃完饭就回屋了。
她才不管天惊墨是不是去陪嘉裕郡主了,如今得了锁魂玦心里说不出的高兴,眼见离她的目标又更近一步了,现在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再解开无涯的术魂引,什么天师府都统统再见了。
“别笑了,你的牙闪到我的眼睛了。”无涯跳上窗头,找个合适的位置躺下。花见月摇晃着手腕走到无涯旁边显摆,“小黑,以后就换我来保护你了,等你身上的束魂引解开了,咱们可就自由了。”
无涯不屑,圆瞳微眯,晒着太阳,抬起爪子就舔,“说你是缺心眼你还不乐意,你怎知这锁魂玦里没有别的东西,想跑?这么容易?天师府的法器还能帮你聚魂了?有这样的法器吗?你别被人卖了还沾沾嘻嘻。”
花见月手腕一伸,挡住无涯舔爪子的嘴,无涯一口没留神舔到花见月手上,慌忙撤嘴,赶紧呸呸直吐。花见月赶紧收回手来,好似无涯下一秒就会咬上来。
“卖了我能值多少银钱,他又不是穷疯了。”
“你就这么想聚魂?”花见月一愣,他不是问过自己好几遍了吗?花见月冲他点头,收回脸上的嬉笑,正经道:“是。”
“为什么?”无涯鲜少见她这样的神色。
“因为我想好好活着,想自由自在的活着。”花见月冲着无涯微微一笑,趴在窗边,伸手抚摸着无涯柔软的背毛,无涯撇了一眼,也没躲开,就听花见月缓缓道来:“在青州城之前,咱们四处躲藏,我就算能寻妖骨,每次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遇上捉妖师,也就是遇到老图之后,感觉身边有人了,才慢慢大胆起来,可是说到底,我们终究是妖,只要世上有天师府一日,那我们永远就像那阴沟里的老鼠,哪怕我们从未害人。原本我也只是想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偏偏又叫我被天惊墨抓到,你以为我信他什么天下太平这些话,真等到天下太平那一日,就是我们消失的那一天。我只想好好活下去罢了,不为人鱼肉,罢了。不然就算我们跑了,万一被别的天师抓到,那又该如何?别的天师说不定还不如他呢?打铁还得自身硬的道理,你这只小猫咪怎么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