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王,我当然不会轻视您。我以为您不知道,是因为您的确年幼。先前没有告诉您,是因为……疏不间亲。”
“疏不间亲?”臻业觉得徇麒一板一眼的解释有点好笑,“台甫,我们是什么关系?”
徇麒刚要回答,臻业又打断他:“想好了再回答。”
徇麒抬头直视她:“如果我说我觉得冢宰可能会干涉您执掌朝堂,您是否觉得刺耳?”
徇麒以为臻业会愤怒,但臻业神色平静道:“那是理所当然的怀疑,你当然可以告诉我。”臻业笃定地道,“我说过的,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徇麒深深凝望着王年幼的面庞,总觉得与她确定的话有些割裂。
面对沉默的徇麒,臻业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很想下一道诏令,但是那样又很没意思。”臻业顿了顿,“如果你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选择我成为王只会是一场灾难,对你、对我、对舜而言,都是。”
徇麒愣了愣,对于突然说出如此重话的王,一时间的确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见徇麒没有反唇相讥,臻业觉得年幼的台甫还是有机会调教下,突然福至心灵:“你是我的半身,为了让你记得这件事,自今日起,赐字为‘怀臻’。”
徇麒蓦地瞪大眼,冰蓝色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似乎难以理解上一刻还是质问和责难,下一刻便是赐字。
但恐怕这里的警告多于宠信。
徇麒只能答道:“谢主上。”
就在这时,一只青鸟飞了过来。
臻业熟练地取出信笺。
徇麒扫过一眼信纸:“供王的信?”
臻业道:“嗯。”
“您和供王有私交?”
臻业道:“原先没有。”她迅速扫过信,抬头解释,“我和奏国的文公主私交不错,文公主的兄长卓朗君和供王私交甚笃,便拜托了文公主和卓朗君代为向供王传信引荐。”
徇麒思索了下,问道:“您为何要传信给供王?”
臻业道:“供王十二岁升山被选为王,在我之前是常世最年轻的王,向她请教些经验。”而后扬手把信递给徇麒,遗憾地道,“可惜,供王的方法我用不了。”
徇麒看完信,道:“我倒觉得,和您的风格有些相像。”
“恭国当年面临折山之危,供王算是临危受命。虽然我这么说有点自夸之嫌,但父亲带领假朝还算顺利,虽然偶尔有天灾和妖魔,但舜的情况没有那么危险。”臻业道,“最重要的是,供王当年能仗着年幼又不懂朝堂规矩,可以百无禁忌。但我不行。”
臻业对徇麒道:“虽然理论上我更年幼,可以更无所顾忌。但是,国府积年的老臣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因为父亲比较忙碌,他的同僚偶尔也会看护我一二,他们对我太熟悉了。”臻业问道,“如果你看着长大的一个人,成为王后突然性情大变,真的不会让官员更恐慌吗?”
徇麒略微思索,不得不承认,王说的对。
臻业又道:“不过也有好的一方面,我对国府官员也很熟悉。”
熟悉一定是相互的,谁拿捏谁还真不好说。
徇麒想说主上大概率拿捏不住那些经年老油条,倒是冢宰那里还可以争取一二,但是看王笃定地模样,又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大概又会让王生气。
臻业解读怀臻表情还是很有经验,尤其此时的怀臻还没有几十年后的成熟:“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看出来。”
徇麒闻言,不再忍耐,道:“您成为王,官员对您的态度可能会有变化。”
“也可能没有,但无论有没有,都有点麻烦。”臻业接得很顺。
确定臻业对现实很清醒,徇麒微微放心:“所以您打算怎么做呢?”
臻业反问:“如果不是作为麒麟,而是作为大部分和王不熟悉的普通官员,或者百姓,你希望王是怎么样的?”
徇麒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稍加思索,道:“希望王是明君,仁爱、公正是必须的,性情宽厚一些更好。”
臻业道:“你看着我,把刚刚那些形容加上。”
徇麒顿时感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怪异。
臻业笑道:“发现了吧,无论现在的我做什么,都好像和那些形容没有关系。现在的我,对于官员和百姓最大的作用,就是免玉座空缺,镇天灾妖魔。”
徇麒听着臻业的话,一时没有回答。
“我和供王正好相反,她当时需要立威,需要证明自己,需要大刀阔斧挽折山之威。而我不仅不需要,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臻业道:“你也知道我们有个共同的问题,年龄。”臻业顿了顿,又道,“不说国府官员都是成了精的年纪,就是普通的成人,也很难信服这样的我们。他们更相信他们自己。”
徇麒反驳:“可身为王和台甫,不能失去对国家的掌控。”
臻业道:“我没说不掌控国家,我的意思是,目前我们做得越少,越有利于掌控国家。”
徇麒皱眉:“您不怕成为傀儡吗?”
臻业笑问:“傀儡,你说谁的?父亲吗?”
徇麒忍了忍,道:“我确有这样的担心。”
“好,那我问你,如果那不是我的父亲,只是一位颇有贤名的假王,在朝野中很有威望,官员很信服他,他也未有僭越之处,王因担心他擅权,无故制裁于他。怀臻,从台甫的角度回答我,这种王不该失道吗?”
徇麒自然思考过这个问题,叹息道:“我并非让您将冢宰如何,只是提醒您保持警惕。”
“好,我再换个问题,如果我真要排除异己、掌控朝堂,什么时候动手才合适?”
徇麒微微思索,道:“如果冢宰没有僭越之处,无论何时都不合适。如果有……”
“如果有,就该等对方越发狂妄,失去理智,才是最好的动手时机。”臻业道,“所以我说,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徇麒闻言,皱起眉,似乎不满臻业这坐以待毙的态度。
见徇麒看上去明明无法反驳却依旧心有不甘的模样,臻业道:“年龄是硬伤,优秀如你我,这样的年纪依旧会让官员和百姓不安。除非,再过几年。”
徇麒这才反应过来:“等?”
臻业点头:“因为父亲的人缘很好,他的同僚多半也对我有几分偏爱,对优秀的我的未来充满期待,那就让他们再期待几年好了。”臻业看着怀臻,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之一:“原本就顺理成章,无需太过急切。所以,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何你总是很着急……好像想让我马上就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王?”
臻业一语中的,让徇麒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熟悉感知到怀臻的骨灰级完美主义,臻业突然觉得并不非要他回答了:“所以说了这么多,我也只是想说,既然你选择了我,就请相信我的未来,跟我一起走过去吧,怀臻。”
面对臻业伸出的手,徇麒眼眸微微瞪大,一时间难以动作,显然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臻业见状,主动拉过徇麒的手:“根据我黄医的经验,麒麟最好相信自己选的王天下第一优秀。”
徇麒显然第一次见臻业这样毫不含蓄的王,一时间很不自在,但确实有点奇异的心绪,反握住臻业的手:“我知道了。”
登基仪式当天,徇麒终于见到了臻业黑发黑眸的一面。
臻业身材纤薄,算不得圆润,眉目已经从玉雪可爱的女童向风采逼人的少女过渡。黑发黑眸是吉兆,她的王服同样是玄色打底,看起来贵气极了。
“走吧,怀臻。”
登基仪式很顺利,臻业和徇麒乘着玄武归国。
乘着这个空挡,臻业开始给徇麒介绍起国府的主要官员。
徇麒默默听完后,问:“您竟对国府官员如此熟悉吗?”
臻业道:“先台甫走后,我大多数时间都被父亲贴身带着,偶尔厉王也会带我。跟着他们,我见过大部分官员,那时候闲来无事,便会观察这些官员。后来厉王驾崩,父亲就更忙了,无法顾及到我时,会将我交托给相熟的同僚照顾,如果你想知道谁的夫人或者家厨有什么拿手菜,我也可以告诉你。”
徇麒道:“以后三公将会负责您的学业,这点上,我希望您认真一些。”不要仗着和三公比较熟就耍赖。
臻业道:“学业吗?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听政更锻炼人些。”
徇麒道:“关于这点,我想问问您学习的进度。”
臻业道:“你关心这个吗?其实作为王,学业没那么重要的,涟王就是农民出生,没有经过多么深入的教育。”
徇麒道:“所以您痒学读到什么程度了?”
臻业道:“没读。”
徇麒的脸色阴晴不定,臻业虽然有点想逗怀臻,但见好就收:“我进黄海之前就已经从大学毕业了,即便没有成为王,我也会进入国府的”。
徇麒一愣,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臻业一脸认真,想反问又不知从何说起,又听臻业抱怨:“我说怀臻,你对王不关心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对身为未来国家栋梁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毕业生的我,毫不知情呢?”
徇麒不知如何辩解,因为他其实听说过的。舜的大学出了一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学生,年仅七岁,但并未通过痒学和少学,而是经过推荐参加并通过入学考试,方才入学的。
因为玉座没有王,有时一些制度不能很好地遵守,徇麒一度怀疑过这个最年轻大学生的水分。
“您一年就毕业了?”
臻业道:“这对优秀的我来说不是理所当然吗?我有位同窗也是如此,当然,我得承认做学问上我不如他,但是他的医术造诣也不如我。”
徇麒忍了忍,见臻业得意而理所当然的模样,忍不住毫不留情地反问:“大学真的不是为了讨好假王而接纳您的吗?”
臻业道:“我隐瞒身份入学的,因为我和父亲不同氏,一般也不会猜到。”又道,“再说,即便我是假王之女,父亲再威名赫赫,老师也非等闲之辈,岂容我盛名难副?”
徇麒记得,臻业是百草公的弟子。
作为常世三大贤者之一,百草公连王的面子都不一定给,何况是假王。
至此,徇麒终于有点恍然大悟,原来王说的天下第一优秀,竟有几分是真的?
臻业状似抱怨,语音里似乎带着点委屈:“怀臻,我很相信自己,国府官员应该也会对我充满期待,你也要多相信我一点才是。”
这是徇麒找到王以后,臻业少有的柔软姿态。
过去多次的言语交锋中,即便说着软话,臻业也一直是强势的。虽然稍微镇住了徇麒,但是也让徇麒对王的要求和期待不由自主地拉高,直到这一刻,徇麒终于又想起,眼前华服冕旒的少女,真的只有八岁。
据他所知,王自幼备受先王、先台甫和假王的偏爱,兼之天赋异禀、才学出众,她从来备受期待,大抵自己是王成长至今,受到最多责难和质疑的来源。
思极此,徇麒也微微软了心肠,道:“我做不到那样的承诺,麒麟的天性中就有忧虑,但是我承诺您,无论什么样的困境,我都会永远和您一起面对。”
臻业凝视着怀臻,他再次许出了那样的承诺。
“不要。”臻业对着表情错愕的徇麒,“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让你失道了,治不好的那种,我会选择退位。”臻业认真地道,“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她不放心地继续叮嘱,“这是诏命,答应我。”
徇麒喉头发干,默了默,他用模糊的嗓音道:“如果您坚持,我将遵命。”
臻业听到怀臻的承诺,放下心来,见对方心绪深沉,又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大概需要容忍我很多年吧。”她微笑起来,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和不讲道理,“毕竟我有时候的确既任性又不讲道理,父亲都没有办法。”
徇麒方才还被感动到的心瞬间一惊,眼前写作“王”却几乎可以读作“公主”的人,显然是个极有主意的人,短短十几日他便已充分领教。
与他最初认为对朝政一窍不通的朱刚氏少年完全不同,臻业显然对国家有着深刻的认知,他面对的也不是一张白纸、全部任他描摹的王,相反王的想法已经开始影响到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王的确很优秀,性情强势也有优势。
“以及,怀臻,你一直在关注我,该关注一下你自己了。”臻业偏头露出玩味的笑,“你认为八岁的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