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走后，剧组的拍摄进度基本到了尾声。景故知翻看手中的分镜，她的戏份只剩下三场，都是和贺云深很重要的对手戏。其中有一场，是【崔晚棠】发现了【白羽】的所作所为，手里拿着清晰的证据时，【白羽】刚巧回家。两个人说了几句，【崔晚棠】想逃，两人因此发生冲突。这里，【白羽】不再掩藏本性，死死掐着【崔晚棠】的脖子质问她十几年前的事情。

这场戏对两人的情绪很有要求，而且具有伤害性质。之前贺云深就纠结了很久，这场戏到底要怎么呈现。如果只是借机位，假动作，根本体现不出【白羽】这个人物的特质，以及她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场戏包含的内容极多，也将整场电影推向高浪潮。

景故知早在第一次看剧本时，就希望这场戏能够实打实地拍摄。见贺云深回到房车上，她放下剧本，对着贺云深伸出了手。

贺云深自然握住她手，挨着她坐下。“怎么了？”

“这场戏。”景故知指了指分镜，“你打算什么时候拍？”

贺云深没有立即回应，视线久久落在分镜上。分镜画的很明确，【白羽】在掐住【崔晚棠】的脖子后，狠狠将人拽回来，并按在铁质的柜子上。

【白羽】是个疯子，彻底的疯子。

但贺云深不是，她舍不得对景故知下这样的狠手。

景故知将手反过来，拇指指腹轻轻婆娑着她的手背。“云深，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什么，什么身份？”贺云深不理解她这个问题。

“你在片场的身份，工作职位。”景故知耐心解释。“你是个演员，是导演，你不是告诉我，演戏的时候要抽离自己吗？把自己抽离，你身体的主人就是【白羽】。【白羽】不会因为舍不得而对【崔晚棠】手下留情。”

是啊，演戏就是演戏，呈现出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

贺云深回味着景故知的话，良久，都没开口。成为【演员】到现在，满打满算有四个月。这四个月，贺云深对自己的演技始终不太满意。很多次，她都没有真正在镜头前成为【白羽】，只是因为对【白羽】的熟悉和多次在脑中的模拟，而公式化地演了出来。再加上，【白羽】虽然是整个故事线的主要人物，但全电影中露面的次数不算多。总体来说，贺云深的演技在70分左右。

不敢轻易拍摄两场重头戏，除了不舍得对景故知动手，贺云深担心自己的演技不够支撑内容。

“别急，还有时间，要不，我陪你对对戏？”景故知柔声安慰。

之前她演不好，就让贺云深陪她对戏。多对几次，就能慢慢找到戏感，也算是种练习。

贺云深没拒绝。“好，那晚上我留出点时间来。”

吃过晚饭，贺云深便拿起剧本反复阅读。剧本中的内容，她烂熟于心。这个画面，也在脑中模拟了千百次。

景故知没有催促她，静静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坐到她身侧。

过了约莫有半个小时，贺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剧本。“试试吧。”

“好。”景故知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起身走到玄关位置，将一个放有道具的只想搬了过来。

纸箱内放有几件血衣，这是拍摄时会用到的道具。景故知想在练习时就尽量模拟拍摄现场，好让贺云深尽快入戏。她放下纸箱后，再次动身，朝着卧室走去。

贺云深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只是站在客厅等她。很快，景故知回来，手里拿着手机支架。

“这是要做什么？”贺云深问道。

“我以前演不好的时候，就会对着空气练习，把自己的动作表情拍下来，然后观看。可以看出很多，虽然这个办法不是特别好，但也能起到一些效果。”

刚出道那会，景故知还是很希望自己成为演技派，希望有天能获得演技肯定的奖项。只要有时间，她都会这样练习，甚至还会对着镜子念台词，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矫正自己的普通话。只可惜，她没有在这方面坚持太久。才会在出道将近十年后，被议论最多的还是脸和造型。

调整好手机位置，确保能较完整地拍摄到两人的上半身，景故知对贺云深伸出了手。“放松些，我们完整试一遍。”

拿起血衣闻了闻，景故知的鼻腔内立马被浓重的血腥味和裹在其中熟悉的香水味充斥。双手在这时，终于还是不可控制地抓紧了这件衣服，肩膀内缩，她的身体紧紧绷了起来。

这是【项茜】的衣服，是她的制服。是【白羽】犯罪的证据。

明明早已料到这点，【崔晚棠】还是不愿相信。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企图移动视线，找出这是她人嫁祸给【白羽】的证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不远处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贺云深站在门口，在看见【崔晚棠】的瞬间，眼中的意外只是一闪而过，便恢复会令人生出恐惧的平静。她平静地关上门，不徐不疾地走向【崔晚棠】。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白羽】脸上出现浅浅的笑意，在灯光下显出温和。

“是你杀了【项茜】？”随着【白羽】不断靠近，【崔晚棠】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白羽】没有否认。“还不够明显吗？”她嘴角上扬，眼中逐渐出现笑意，就像前一晚她和【崔晚棠】吃饭时，听到【崔晚棠】告诉她，她或许很快就能找到家人时，露出的笑容那样。

【崔晚棠】突然发现，【白羽】的笑像是模仿后的结果，且是单一模仿，只要是在符合该“笑”的情境下，她的脸上都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只有程度深浅差异。

“姐姐还有什么需要确认吗？如果没有的话。”【白羽】从口袋中掏出一副手套，仔细给自己戴上。

【崔晚棠】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立即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她忘了，三天前因为她的冲动，差点开枪打伤一名群众，她的枪暂时被【季天朗】收了起来。

【白羽】戴好了手套。“不好意思姐姐，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不过，我还有些事没做完。”

瘦长的手臂猛然袭向【崔晚棠】，【白羽】的目标是她的脖子。【崔晚棠】早有警觉，伸手想要挡开她的手臂反击。【白羽】的身体状况是确实的不如常人，【崔晚棠】并不觉得自己作为警察，无法逃脱。

不过她确实轻视了【白羽】。两人缠斗了一会，【白羽】被她打的跪在了地上。【崔晚棠】想趁机离开，也就在这时，【白羽】抛开了她对【崔晚棠】最后一点情感，起身从背后掐住了【崔晚棠】的脖子，将她狠狠拽回并按在铁质的柜子上。

本该出现的重响并没有。景故知甚至感受不到那种被用力，发狠掐住脖子而带来的疼痛和窒息感。她只是感觉到贺云深的手捏着自己的脖子，这个力道还在接下来的动作中逐渐减弱。

“我办不到。”贺云深松开了景故知。她长长呵出一口气，对自己有点恼。其实在刚开始动手时，她就已经出戏了。

【白羽】对【崔晚棠】的感情是复杂的，但绝对没有任何的可以往“爱意”靠的情感。而且那些证据本来就是她故意放在那，【白羽】就是要引【崔晚棠】上钩。

这点本该明确地从【白羽】的行为中体现，贺云深同样未做到。

“慢慢来，这才第一次。”景故知安慰她，“你前半段演得很好啊，尤其是进门时的眼神转换，再把自己抽离些。”

景故知拿起贺云深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她压了压贺云深的拇指和食指。“你先试试这两根手指用力，也能呈现出一定的效果。我记得你的分镜中，对你手部的特写只有一个镜头，我们先从情绪开始调整。”

说完这话，景故知突然想到什么，嘴角往上扬了一下。之前都是贺云深对她这样循循善诱，现在轮到她了吗？

没好意思在贺云深面前表现出来，景故知过去查看拍摄到的画面。贺云深也凑过来看。刚才两人的表演是省略了缠斗的部分，这部分的重要程度不亚于后半段，很能从侧面体现出【崔晚棠】的人物特性，以及她对【白羽】的真实态度。

剧组是专门请了相关指导老师的，景故知从开拍就定期训练，现阶段“身手”可以说得上很不错了。

“这一段，明天我们去训练场试一试吧。”景故知看着录像，她挡开贺云深手臂的力道没控制好，“手臂会疼吗？”

“不会，你演的很好。”如果不是刚才景故知的表现，贺云深确定自己会更早出戏。、

两人仔细看完拍摄到的内容，针对性地挑出了几个还需要调整的细节。贺云深在导演方面的专业性比表演强太多，言语倒还算委婉，问题是一个不落地列举出来。这其中当然有需要景故知调整的部分。

景故知托着下巴看她。“你现在就舍得了？”

“嗯？”贺云深将注意力从屏幕上转移到她脸上。

懵懵的模样，惹得景故知就想扯她的脸。“你不觉得你在做导演的时候很严格吗，觉得我演得不到位就是不到位，现在是这样，片场也是这样。导演是你的工作，难道不算是一种生活化的角色扮演吗？”

“生活化的角色扮演。”贺云深重复这几个字。

景故知说的确实没错，作为导演的时候，她更多在意自己的工作是否做到位。有时候就会舍弃原本的性格。

见她在认真思考自己的话，景故知干脆起身去了卧室。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本书。

“我不知道对你会不会有帮助，不过对我挺有帮助的。”

书是国外知名演员关于表演的心得和技巧。从封面的折痕看，这书应该被反复看过多次。贺云深有些意外，她根本想不起来景故知什么时候有看过这本书。

“我也是会偷偷努力的好不好。”景故知将书翻到某一章节，递给贺云深。“你先整理一下，如果你实在舍不得伤到我，你可以参考一下这章内容。”

章节内容讲述的是拍摄打戏时的技巧。很多演员都会演而优择导，她们导演的作品，往往会用到自己表演的经验。这些经验融合在拍摄手法，并且分享给演员们，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第二天拍摄结束，贺云深主动提出现场试一遍昨天那场戏。时间还早，工作人员们没什么意见，很快布置好了场景。韩导看着手中新的分镜。贺云深删去了两个特写，将原本主要体现两人动作的内容做了删减，着重角色的情绪。不过缠斗和最后那一下还是保留了。

“云深啊，你这个，和故知商量过吗？”开拍前，韩导问了一句。

景故知接话。“我让她保留的。”

这段内容很重要，删减太多对剧情有影响，贺云深调整分镜时，她还在旁边专门叮嘱。

“那行，大家准备。”

前面的戏景故知和贺云深演得很流程，甚至景故知的状态要比昨晚更好，她的眼神和细小的身体语言，都让贺云深更好地进入角色。

等贺云深跪在地上，全剧组都屏住了呼吸。谁还能不知道这俩情况，贺云深平时给人感觉就很温和，剧组内不少工作人员打赌这场戏要拍几次才能过。

原定的景故知跑出三五步，贺云深就该起身把她拽回来，然而她都快跑到门口，贺云深才忽得冲过来，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拽了回来。脖子上依旧没有挤压感，景故知只是感觉到自己被她用手臂抵住了锁骨位置，后背撞在了门板上。

门板是木质的，撞击感要比撞在铁质柜子上轻一些，贺云深下手同样没有很重，景故知只能靠着表演技巧在脸上呈现出痛感。

房间内的三位摄影师经验丰富，稍微停顿了两秒，对视一眼，调整机位视角。

【白羽】眼中的冷漠和失望终于不再掩藏，清晰且完整地呈现出来。“为什么不配合我呢，你不是已经配合了很久吗？”

她另外一只手上拿着注射器，靠近了【崔晚棠】的脖子。注射器针头上的保护套被她顶开，针尖触碰到【崔晚棠】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