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的眉毛微微挑起，手中的刀片不退反进，又在松田阵平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

不用侧目去看赤井秀一的表情，松田阵平就已经知道他断然是不会相信的，这他早就预料到了。

赤井秀一不是傻子，相反，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聪明人，而聪明人总是更喜欢百般试探后得到的答案。

若是松田阵平有时间去布这样一个让赤井秀一发现自己被洗脑的局，赤井秀一反而会更信任他一些吧。

可惜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各种意义上的。

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

尽管他不知道原因……

一切都要尽快。

“……”

沉默的对峙中，斑斓的彩灯自车窗外滑过，不知是因为车开的太快还是怎得，显得越发的稀了。

太阳远远地坠在地平线上，嫩绿的野草在荒原上疯长。

夕阳沉默地发散着余热，竟将一切生机都衬地枯黄。

在凝结的空气中，赤井秀一突兀地发现了不对劲。

松田阵平在刻意地把车往人烟稀少的荒原上开！！！

他打算做什么？！！

若是松田阵平不是他的任务目标，若是松田阵平没有表现出对赤井秀一父母的熟稔，赤井秀一现在就会把刀口撞进松田阵平的脖颈。

偏偏松田阵平身上有着太多赤井秀一需要探查的东西。

松田阵平似乎也意识到了赤井秀一的进退两难，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灵活的右手指尖飞快勾起，锁住了车子的所有门窗。

洁白的马自达在郊区的荒野里飞驰，路旁的野草扭曲着扯长身躯去抓它，似乎却都无法在马自达上留下一点痕迹。

它是一抹洁白而坚不可摧的游鱼，是困住赤井秀一的牢笼。

松田阵平的笑容近乎狰狞，肆意而飞扬，脚下的油门吱呀着发出惨叫，长久地被摁在车底，无法放松分毫。

改装后性能格外优异的马自达飙到了400码，隐隐有贴地漂移的趋势。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Armagnac…”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赤井秀一的话，语气难得带着些许愉悦，“油箱边上安装了四个一按下按钮即会发动的微型炸弹。”

赤井秀一一直如雕像般漠然不动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松田阵平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缓慢陨落的太阳，缓缓地咧开了嘴，眉梢扬起，眼角微垂，竟惊人地显出了几分少年气。

若不是在这般对峙的情形下，尽管是有要紧事得做，赤井秀一也会驻足片刻的吧。

只是可惜了。

看着松田阵平闪着森冷气息的一口白牙，赤井秀一的心中近乎黯然地划过了这个念头。

他原来应是爱笑的吧。

只是可惜了。

松田阵平依旧望着面前陨落的夕阳，渐渐收了笑。

“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不在乎。”

他挑着眉，看起来怪高兴的。

赤井秀一：“……”

面前这个家伙总是能飞快地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要么相信他，要么去死，可真**是个轻松明确的选择。

他不是没想过砸开车窗跳车离开，但先不提松田阵平会不会按下按钮让自己和世界say goodbye，这玻璃就是个防弹的，要拿枪连发几颗子弹才能弄碎的那种。

就算他即刻变成一个大猩猩，一时半会也砸不开这玩意。

赤井秀一已经在心里暗骂了。

谁家正经警察会这样威胁人啊！！！

然而莫名其妙地，赤井秀一却有些相信松田阵平的话了。

或许是因为他分明可以拿闹市中的普通人做威胁，却硬生生地将车开到了荒原吧。

这一举动，似乎隐隐和他们初次见面时Armagnac按下按钮前指尖微不可查的停顿重合了。

……

罢了。

起码现在的一切都没有盖棺定论，“洗脑”这个先前从未考虑过的解释似乎真的能摆平许多疑点。

……

更何况现在自己并没有杀了他的理由。

赤井秀一微微抿唇，冷漠地收回了架在松田阵平脖颈上的手。

*

最后FBI还是和松田阵平达成了并不稳固的合作。

不是因为松田阵平牵强的自证，而是因为FBI数次从他手中得到了好处。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话从来不假，松田阵平也不在意。

作为一个连本国公安都不知道依旧存活的所谓“卧底”，他只是需要一些助力，能够帮他铲除组织就好，无所谓真心假意。

在一次FBI的搅和下，Armagnac的任务失败被罚。

出了禁闭室的松田阵平迎着赤井秀一略显尴尬的目光，面上神色不变，依旧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漠。

赤井秀一隐隐在他身上看到了Armagnac的影子，不真切，但同样让人胆寒。

他无奈，若是仅仅作为赤井秀一本人，他敬重和怜惜松田阵平，认可松田阵平是他势均力敌的朋友与同伴；但是作为一个FBI，他在利益的角斗场依然只能作壁上观，甚至下水来捞好处。

只要在这世上拥有些许身份，便是身不由己。

松田阵平弯起了眼角，笑容轻飘飘的，看着赤井秀一说不出的难受。

松田阵平难得地轻声细语。

“诸星，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不要让你肮脏的感情玷污了我们之间纯粹的利益」。”

赤井秀一愣住了，内心没来由一阵悲凉。

他深知松田阵平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样呢？

他搜肠刮肚，竟也想不出来。

松田阵平已经转身而去了，留下一个黑暗的背影。

*

后来赤井秀一发现松田阵平有了新的合作者，是个金发黑皮的男人，隶属于情报组，几乎和他同时获得了代号，也是威士忌。

「波本威士忌」

应该也是某个势力的卧底吧，不知道松田阵平又是怎么发现的，毕竟波本那个家伙面黑心更黑，一说话就带着神秘主义的怪腔调，隔应得他难受。

更直白点说，他们相看两厌。

终归只是个合作的卧底罢了。

赤井秀一心想，一开始并不在意。

直到他发现松田阵平对波本的态度格外不同，笑得格外多格外灿烂，似乎也无比的信任。

真是够了。

但他无权插足，毕竟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合作者。

后来他和波本的接触也没有多起来，对抗倒是不少，不过也无关紧要。

……

直到松田阵平被发现“背叛”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