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幸运的假面愚者,他的爱情甚至不是单相思。
悲悼伶人甚至愿意为他追来全是欢愉味道的「酒馆」里。
“我们会帮你找到他的。”我安抚鹫狩,当然其中也因为我们都对这个爱情故事感到深深的好奇,“愿意说更多关于他的故事吗。”
咱今天也要来尝尝阿哈每天都在看的乐子!
鹫狩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地停留,最终点头:“好……我们可以去那边说。”
他指了个更加昏暗的角落。
这里的位置不大,我的肩膀被银枝毛茸茸的外套挤着。
金属盔甲传导来的温暖,令我窃喜,银枝最初会为拥挤而感到抱歉,但他看见我正在悄悄地揪他肩膀上的毛后,就放弃了更换位置的想法。
昏暗的氛围里,没人会在意维利特的那点小心思,我原意立刻点一首《此时恰好》。
这个故事在波提欧低沉的吉他声中拉开序幕,又在几秒中后被故事的主角要求终止音乐。
“他说他没有名字,他小时候喜欢坐在星槎海上看来往的船只,有次他整整数了一个白天,大约有784艘星槎路过,所以他管自己叫明天,因为他觉得自己明天还会去数数。”
……的确是假面愚者的优秀作风。
“我们的故事,有着非常糟糕的开头。”
「和所有的假面愚者那样,明天的目标也窃取某个倒霉的悲悼伶人的面具,来到世界尽头酒馆,感受极致欢愉。」
他原本是打算这么做的。
直到在某个街角的阴影里,明天抓住了一只哭泣的小老鼠。
泪水、源源不断的泪水,那样多的眼泪,至少能救活一个荒星,这是明天对鹫狩的评价。
“小子,遇到什么麻烦了?看在我今天心情还不错的份上,需要我帮你完成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吗,只需要一点微薄的报酬,明天就让他们吃点苦头。”
“请站得远一些,先生。你的酒味太重了,我正在修行,我的意思是,我正在对抗一切娱乐项目。”鹫狩十分戒备,“报复也是不被允许的,身为……总之,我不会这么做。”
明天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悲悼伶人完全不懂得隐藏,即使有个群体正在早有预谋地窃取他们的面具,他们固执又死板,拒绝一切欢乐,却对世界反馈而来的痛苦全盘吸收。
他们的人生只有禁欲和苦修,就好像要将全寰宇的苦难揽在身上。
可是没有任何一份文书说明,悲悼伶人需要为星神们的战争、星际和平公司在某些星球上的政策、甚至是某位纯美骑士的牙齿负责。
“请您先走。”鹫狩将自己盖住脑袋的白色斗篷帽拉下来,斗篷边缘的金色花纹几乎遮住他的双眼,但明天还是能看见,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像星槎海的天空。
‘明天’到底有多少艘星槎能路过港口呢?这是个谜团,因为明天在当晚临时起意,偷渡上了一艘连自己都不清楚目的地的星槎。
明天比大多数假面愚者都要聪明,也更坦荡,他知道自己对这个悲悼伶人的兴趣,从此开始不止是得到他的面具。
于是他却转过身,以背对着的方式冲他一摆手:“回见。”
他顺理成章地平凡出席了鹫狩的生活,多么朴实无华的诡计。
鹫狩的视线从回忆中抽离,他的眼里溢满泪水:“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段经历。”
明天就像是个正直的无赖,只是安静地参与他的经历,令鹫狩对他的容忍度不经意间在某次对视、转身、擦肩而过中,被潜移默化地提升。
终于,他们能够坐在小巷深处的长椅上交谈。
“不该这样的。”分别之前,鹫狩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
明天反问:“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是这样的。”说完这句话后,鹫狩逃离原地,甚至留下了他的面具。
就像壁虎在面对危险时的断尾求生。
鹫狩也以为,明天的目标只是他的面具,一张能进入世界尽头「酒馆」的通行证。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的想法,明天随后便带着面具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存在于鹫狩的记忆中外,他没留下任何痕迹。
日子如平常那般难过,失去面具的悲悼伶人并不会停止他们的悲伤,鹫狩也终究独自一人对抗着他世界里的欲望。
“然后他却又突然出现了,给我带来了另外一个面具,属于另一个悲悼伶人的面具。”鹫狩咬紧下唇,“我说不清楚自己更在意哪件事。”
不过明天并没有给先给他提问的机会,这极大程度上,甚至令鹫狩因为不用纠结而松了口气。
明天说,这是之前没说完的笑话。
本来鹫狩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开,但他听见明天继续说:“不喜欢笑?”
鹫狩顺从地点头。
“喜欢哭?”
……鹫狩再次点头。
“那就安静地听完吧,虽然是个笑话,但你也可以认为他没有乐子。”
鹫狩对他的歪理瞠目结舌:“只要我认为没乐子,即使是听笑话也没关系?”
“当然,快乐与悲伤都是发自内心的。”明天理直气壮地说,“我从未在这方面欺骗过阿哈,即使他并不赐福假面愚者。”
鹫狩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甚至在明天开口之前就想要因为这个“歪理”而哭泣。
明天曾经告诉鹫狩,他的父亲是一只狗。
鹫狩当时也建议他,停止对父亲这个身份的羞辱和调侃,让它回到它应有的尊重上去。
“听我说完,因为那条狗施舍了我一顿饭,所以我认他为父亲,这没什么不好,那年我才六岁。小孩子做什么都应该被原谅。”明天笑得开心极了,仿佛这件事真的和童真与童趣相关。
但现在鹫狩终于能知道后续了——恶犬不会主动地向瘦弱的孩子分享食物,那份饭是明天抢来的。
鹫狩哭得很凶,但明天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地那样笑起来:“你哭得很好,我不知道人能有这么多眼泪。”
“你看吧,有的时候笑话也能让人哭出来,而这就是我世界的全部真相啦。”明天将纸巾递给他,也默许鹫狩替他处理这些伤口。
……
这个故事很长,其中有一半是明天糟糕的往事,还有另一半则是鹫狩困顿的现状。我愿意将这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称为溺水者身亡前最后的挣扎。
尽管这个形容令我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寒而栗,甚至在酒馆的黑暗之中打了个哆嗦。
好吧,为了拯救这对小情侣,维利特必须得拿出些看家本领,可我看着鹫狩,感觉他仍然还有些话想说。
不过银枝先替他阐明了问题:“为什么他会突然来告诉你这些?”
“他的身体快撑不下去了,我知道。”鹫狩一开口,我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本来也是因为身患绝症而被父母遗弃在星槎海的,我只是拒绝欲望并坚持苦修,这或许会令我看起来敏感脆弱、不为外人理解,但我总是在思考,我站在很高的地方俯瞰整个寰宇。”
“如果站的足够高,那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体的,包括假面愚者和悲悼伶人。痛苦并不会腐蚀我的思维,只是令我的思考更加深入。”
欢愉是毁灭一切的根源,但对无时无刻不被疼痛折磨的明天而言,则成祛疼的良方。
“我试图帮助他,我知道「世界尽头酒馆」里流通着所有的秘密,这样他能来碰碰运气,这是我这位悲惨的人为数不多的善意。”鹫狩的眼泪无声地滚落在桌面上,“但我毕竟……能力有限。”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悲悼伶人,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受到了重击。
他强大而毫无攻击性,悲观而悲悯,像一株毫不起眼的草,却能在不经意间绿了整片荒野。
“这确实是非常难以描述的情感。”银枝也对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感到震惊,不过更多的则是欣赏,“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从没想过假面愚者能和悲悼伶人产生共鸣,一层矛盾叠着一层矛盾,行走在同一命途下的不同身份,命运多么复杂,多么美妙!”
“请允许我以纯美骑士的名义,为你们的爱情伸以援手!”银枝站起身,向他行了个骑士礼。
鹫狩似乎没料到他会做出这样正式的礼节,立刻站起来不停地鞠躬:“谢谢您,列车长先生!”
在阿哈的游戏里果然很难保持悲伤。
我看见波提欧差点笑出声,但是因为演员的职业素养,正在很努力地进行表情管理。
“愿伊德莉拉女神指引他的迷茫,愿慈怀药王减轻他的痛苦。”只可惜我再次将思绪放到明天这边来时,仍然忍不住为他祈祷。
希望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