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力栏不再像过去那样详尽地注解了。
尽管强取豪夺了爱神,白榆却不知道自己使用它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体力已经跌至个位,由不得她肆意挥霍……但无所谓!
得到爱神之前要在解铃面前伏小做低,得到爱神之后还要在她面前谨言慎行,那白榆抢这爱神又有何用?
这周目就是玩家的尊严之战,她要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
白榆翻手,云雾自她手心升起,白榆覆手,金光从她掌中落下,八只手的恶灵凝聚成形,于夜幕中现身,白榆拨通视频电话——这一次,对象不是超自然力管理局。
“又见面了,「爱神」大人。”白榆先发制人,“猜猜这是我们第几次再会?”
“……”
两个语调相同、断句一致、内容雷同的话语同时响起——
“看起来,我的计划不太顺利。”
解铃不语。
“你该提升一下自己的词汇储备了,爱神大人。”白榆调侃道,“这句台词我都听腻了。”
“您表现得很有自信。”解铃问,“在时空之旅中有什么惊喜收获吗?”
“这你可就问到点子上了,我的朋友。”白榆将手机固定位置,一边走远一边回复,“我不得不向你隆重介绍一下,我可靠的队友、忠诚的伙伴、值得信赖的搭档,我的——嗯。”
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抓着拟物质爱神的手指轻盈地旋转一圈,而后如舞蹈演员般朝向镜头微笑致礼。
“就叫它战神好了。”白榆慢吞吞地说。
解铃几乎停止了呼吸。
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白榆听到了江水震荡、地面崩裂和呼吸急促。
“我要杀了你。”解铃说。
“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余生的每分每秒都在激怒我的后悔中度过,白榆——”
白榆心情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敌对势力的狂言,狗都不听。
才不给她发言的机会呢。一想到解铃此刻愤怒的情绪无处宣泄,只能忍耐着,忍受着,忍气吞声地奔向自己,她就心情舒畅。
得意还不猖狂,何时才去猖狂!
不必电联,超能力局也自会发现两尊爱神现世的地狱景象,这小小的恶趣味,就算是白榆对他们拷问玩家良心的谴责与反抗了。
白榆如解铃般坐上“战神”的手掌,朝着上周目的郊区集合点悠哉前行。
不得不说,夜晚的江城依旧景色宜人。
自高处眺望,绮丽的灯光与静谧的江水犹如编织云裳的丝线,将精妙的美景串连,使人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色彩和谐、风景如诗。
这是一座让人心旷神怡的城市,煞风景的只有我行我素的外乡人。
外乡人以几乎不逊色于非自愿匿名人士“盗墓大师”的速度赶来,追上白榆的地点甚至比上周目更近市中心,滔天怒火可见一斑。
“白榆。”解铃念出她的名字,语调有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污秽的渎神者。”
白榆打量着她,满意地看到她脸上有诡异潮红浮现、肩颈有片片水晶显容,衣装与发丝被疾行带起的狂风扰乱。
显而易见,愤怒让解铃无暇顾及病情,屈辱让解铃失去从容镇静。这些解铃从前热衷赐予凡人的情绪,终于在此刻返回自身,叫她自个品尝了。
这只是个开始。
玩家在前几个周目被戏耍的恼火、被追杀的憋屈、被压制的耻辱,并不满足于此!
白榆模仿她虚伪的笑容,轻佻地回话:“何出此言,我的朋友?神的光辉明明平等地照耀在你我身上,如何会生出污秽与圣洁的分别?至于渎神,那就更冤枉了,我什么时候做过冒犯神灵的事,难道就因为我给我亲爱的搭档取了一个新名字?”
白榆倚靠在超能力身侧,故作委屈地妥协:“那好吧,我就继续称呼它的旧名……但为了避免混淆,不如你改一个代号?你是大前辈,你就让让我吧。”
甜腻的语气让白榆自己都觉得难忍,不禁用力抖动两下身体,笑出声来。
解铃强撑的冷静霎时瓦解,爱神与光束猛然暴起,她尖利地骂道:“赝品!”
赝作与正版爱神的确有些差距,比如白榆就不能如她一般发射激光。但当数据堆砌过高时,这个位数的差异再不值一提。
白榆的赝作完全可以挡住对面的攻势,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超能病发作也有类似边际效益的概念,先一步进入急速感染的解铃看起来比白榆发作得快多了。
白榆故意将这归咎为赝作与正品的差别,继续阴阳怪气:“怎么回事呀,假货怎么看起来比正品好使呀,神怎么好像更偏爱我呀,真叫人意想不到!前辈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你不会生气了吧?”
连接眼球状超能力造物的藤蔓长出了荆棘,深深地刺进解铃的肉里,蠕动着将黑色的水晶剜出。
血淋淋的解铃盯着白榆,眼睛一眨也不眨,狰狞的恶灵散去人形,褪成丑陋的肉球,数不清的触手从中射出,一瞬冲破了赝作的防御,直冲本体!
白榆正欲暂停时间,黑色的巨兽却伴随电光惊现,他漆黑的身躯与肉球相撞,扭曲了触手的轨迹,而后雷霆落下,触手不得不收拢回防。
在雷鸣之中,周行之大笑登场。
“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枉费我从医院一路跟来……爱神,真是落魄啊,你现在的样子能让我今天多吃两碗饭!”
白榆眼中毫无被帮助的喜悦和看到队友登场的欣慰,只面无表情操控能力示威:“抢人头?”
“……抢爱神的人头还差不多,怎么看刚刚都是你要被她击中了吧!”周行之谨慎地和她拉开距离,“当然,你也不要误会了,不是看你落入下风来帮你的,我只是看爱神不顺眼,随心而欲出手而已,可不是你的同伴。”
白榆语气不善:“那不就是抢人头?”
“……”
“没错,我就是抢了!”周行之恼羞成怒,干脆认下,“你这样的无名之辈也配斩杀爱神?她就合该死在我手上!”
话虽如此,他替白榆补防御空缺的动作倒是不耽误。
看起来,是白榆很不感兴趣的傲娇系。
“雷龙?杀人如麻的逃犯也要来充当正义的伙伴了?”解铃有些缓慢地抬首,牙尖嘴利地嗤笑,“你不会以为拿我乞尾摇怜,就能从超能力局得赏几根肉骨头了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自量力的蠢货,也配在我面前狂吠!”
“打你还需要理由?多新鲜呐!”白榆抢答。
己方队友被自己打骂是一回事,被敌人打骂就是另一回事了。
白榆道:“扯什么正义和超能力局呢,你不会察觉不到自己人嫌狗憎的事实吧?不会吧?不会吧?再说了,真想依靠超能力局又怎样,你自己不也殷殷切切地搁那安插卧底么,还看不起人家来了?”
“卧底?”解铃很是轻蔑,“一个笨得出奇的傻子在街上游荡,自然会有人一时兴起想要玩弄一番,这种寻常事也算卧底?超能力局未免太高看自己,他们的愚蠢浪费了迷梦蝴蝶很多时间,应该向我道歉才是。”
这家伙!
白榆正要回嘴,解铃突然吐出大量鲜血!
她捂着心脏部位勉力支持了几下,还是踉跄倒向了超能力拟造的手指。
血液从她胸口渗出,她从满是腥味的咽喉挤出袭击者的名字:“樊和……玉。”
饶是世界原住民的周行之都被惊了一下:“远在天清市也能……?”
几个周目来第一次从外部打出伤害。
白榆也惊了,直升机旋翼的声音由远及近,昭示着超能力局的入场,但超能力局为什么也随着周目变更变强了?
一个两个的,再来打断白榆的高光时刻,她要大开杀戒了!
“好痛……好痛啊。”解铃断断续续地说,“这就赌上樊和玉了,这么笃定我会输吗?可笑!用命来换我受伤、我就会输吗……时间可以扭转,世界可以、咳变换,我就一定会输吗?”
“可笑至极!我、的爱神是最强的!区区赝品……”病症的侵蚀似乎因这突然的伤势加重了,解铃的笑容带上了不可忽视的忍耐。
但她还是说:“好痛。但我不会退缩,更不会逃跑,即使我的血液因为外伤干涸,我的精神因为病毒坍塌,我也会取得胜利,因为爱神——是最强的!”
于是肉球膨胀,手臂疯长扑向白榆,柔软的尝试绞紧,坚硬的尝试刺破,光束携带热浪而来,灼热伴随亮光而至。
解铃的右眼失焦,眼球外凸,最终在耀眼的金光中爆开,化作粘稠的血水。
黑水晶再度从她撕裂的血肉中长出,朝着四肢蔓延,更多的血液从她口腔涌出,她烨烨的眼睛独锁定白榆,从喉头迸出癫狂的厉呵:
“白榆!!”
白榆毫不犹豫操控拟物质爱神一拳迎击!
令人胆寒的碰撞声在夜空回荡。
解铃爆发之后,雷霆之龙也好,钢铁洪流也罢,全部成为了可以被轻易击碎的劣质玩具,毫无意义,唯有白榆——唯有白榆和她的赝作……该死的赝品!
解铃尖利地叫喊:“白榆!!!”
白榆感到疼痛。
拟物质爱神消耗的体力少之又少,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疼痛——这种痛楚伴随使用时间的延长逐步加剧,已经要让负面体验真实性拉到最低的她都开始犯怵了。
但解铃的无能狂怒和惨烈现状在前,甘美得足以让人忍受这痛楚。
原版超能力者显然比她更受折磨。
解铃在不具有痛觉削弱的同时还遭受着超能病的腐蚀和外伤的摧残,于是理所当然地,她很快躺倒爱神的掌心,再难抑制悲鸣般的喘息。
“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存在,死到临头发出的也只有悲鸣么?”白榆冷冷地说,“原来你也会像人类一样感到疼痛啊,既然如此,你还算什么高级物种?幽默。”
可恨,可恨!
因她一句,解铃又开始不管不顾地透支身体。
但超能力的战斗不是意志力的比拼,透支终有极限,恶徒的坚强更是无关紧要,解铃可以忽视不断入场加码的火焰、爆炸、坚冰、毒素、风暴……却不能忽视爱神!
唯有爱神,唯有爱神……
可不论如何努力,赝品还是没有如她所愿地消散,甚至随着她的力不从心渐渐开始压过她的正品。
怎么会?
人类还不肯接受,超能力却已经由攻转守,不再听从她不顾己身的命令。
“爱神……?”违背意志的超能力似乎让她茫然了。
躺在颠簸的掌心,她与白榆的赝作对视,一时间竟然难以分辨孰真孰假。
解铃几乎算是抽泣了一下:“为什么在……我的对面?”
她下意识抬起手:“爱神……”
世间种种都在与她为敌,血肉也不听使唤地走向分崩解离,但唯有爱神不会离开她。
爱神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解铃在等它回应这确信。
守护身侧的金光撤去,解铃朝丑陋的恶灵伸出双臂,依恋着,信赖着,妄图乞求来自半身的拥抱——
“噗嗤!”
可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的洞穿。
“婉拒拥抱哈,我家战神超洁身自好的。”
生命的最后,她听到了白榆漫不经心的笑语。
敌人的尸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半空栽落,白榆从容地收起金光,聆听世界任务结算的播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