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骄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捉到了,那么周行之这些天都忙了些什么,军火库归功白榆,李天骄归功机动队,他一事无成啊!
池如水露出礼貌的笑容:“我们有特殊的抓生物类超能力者小技巧。”
好吧。
正如商引猜测,李天骄是富商李化的私生子。
其自小衣食无忧又疏于管教,平日最爱看人受苦受难,觉醒超能力后迫不及待加入了超凡未来搅局搞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恶徒。
得益于钞能力对穷困人民的压迫与超能力对普通人类的诱导蛊惑,他处处煽风点火,多年惹是生非,却捱到今日才遭受正义制裁。
刚刚被捕时,他桀骜不驯,高呼亲爹和爱神的名号,直到被机动队友好而并不亲切的拾掇一顿,才眼神清澈了,掌握上些许与人正常交流的能力。
白榆几人返回市局时,他已招供不少超凡未来同僚,但对白榆关心的问题依旧守口如瓶。
几人在监控室看了一会审讯,池如水忽然道:“我来。”
他迈步入室,摘下墨镜,收敛了稍显轻浮的气质,张张嘴——时间依旧跳动,画面却定格了。
画面恢复后,李天骄已如返厂翻新过一般乖巧听话。
“……”
白榆扭头:“你们这摄像设计有点东西……中间的过程去哪了,池如水对人家做了什么,他还有这技能?这技能合法吗?”
凌从云的回答轻描淡写:“时间并未停滞,画面并无缺失,他不过是正常审讯,一切依照现有法律法规正常执行,没有不妥之处。”
白榆再看一眼李天骄,连她这跟人家没有直接接触的人都能看出这前后的巨大差异……她朝凌从云点点头:“好的吧,至少你说服了你自己。”
审讯状态的池如水严肃了很多,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像默默杀了十年鱼一样平静克制:“尸体从何而来?”
李天骄答道:“从沈摇光那得到的,我偶然撞见她处理尸体,于是偷偷跟在她身后,等她掩埋完毕后挖出带走,以此威胁她付费。零花钱赚得差不多了,尸体也开始发臭,我就准备丢掉了,看在她给钱大方的份上,我既没有举报她,也没有扔大街上,而是拿去戏耍雷龙……这么不容易新生事端的处理方式,也就是拿人手短了,不然我才不用。但可惜,她运气很差,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他幸灾乐祸地笑了。
池如水接着问了他沈摇光与尸体的各种详情,他都一概不知,只形容沈摇光极好诈骗,出手大方。
而问及明明身为富豪儿子却缺钱的原因时,他答:“那老头抠门得很,从前我妈还年轻貌美的时候倒是愿意给点,后来老太婆人老珠黄了,就不乐意拿钱了,只能用告诉他正牌老婆这招威胁。谁知道去年他老婆竟然老当益壮给他生了个新儿子!他开心得昏了头,主动交代了一切,在那之后,那仨瓜俩枣也拿不到了。”
他口中的仨瓜俩枣也是以万起步的,虽然的确不比散财童子一般的沈大小姐,但也实在算不上抠门。
而他把商引和雷龙搞对立的理由也与此有关。
他花钱大手大脚不知节制,在敲诈沈摇光之前最眼馋的自然是同僚商引。但商引的财富并不为超凡未来的阿猫阿狗服务,这让他愤恨不已,挑衅雷龙这次也并不是他第一回给商引添堵了。
超凡未来一向以实力为尊,作为唯一不善武力的干部,商引在组织内全靠爱神撑腰。这显然也是李天骄逮着她欺负的原因之一,换做其他有钱的干部,他的红眼病就不药而愈了。
至于今夜指使人诬陷宋堃又挑衅白榆么,一方面确如白榆所想是有上级指示,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他这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欢瞎搅和。
提及此,他还颇有微词:“蝴蝶那家伙竟然骗我说假爱神不足为惧,结果……啧!”
李天骄仰起头,咬牙切齿:“没想到我李天骄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今日落到你手上,只要你肯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白榆真的会疑惑解铃上哪找到这么多人渣超能力者的,这些家伙品德败坏又欺软怕硬,偏偏超能力又好使……就她目前了解来看,单论超能力,超凡未来的生源质量远超机动队。
白榆曾了解过超凡未来的理念——建立超能力者特权社会,这群家伙难道是被这理念吸引的吗?有这想法的超能力者整体比想要守护社会秩序的超能力者更强,那真是可怜的设定。
李天骄比设想中好找太多,知道的也比预想中要少太多,令人失望。
现状看来,能满足他们求知欲的超凡未来成员是音讯全无的秦无右。
池如水走出审讯室,又戴上了他那副墨镜,白榆匆匆瞥过,似乎看到他眼皮上有几道狰狞的伤疤。
他的想法显然也与白榆类似,叹了口气:“看来赶回来熬夜熬得没什么价值。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在局里休息一会儿?没什么要紧事,天亮再整理一下情报吧。”
局里甚至有睡觉的地方。
白榆再次在超能力局阵营上画个大大的叉:“来都来了……我就体验完吧。”
日升月落,又是游戏里崭新的一天。
没来得及听从一句“啊,别走正门”的劝阻,白榆溜达出门寻觅吃食,立即获得了群众的投喂。
白榆握住鸡蛋退回局里:“是习俗问题吗?我们江城人早上一般不生吃鸡蛋。”
匆匆赶来的池如水将门关上:“我们天清人也不吃,这是二队的特色小零嘴。”
白榆大受震撼!
她单单知道网络上二队差评如潮,没曾想真有线下黑粉每日打卡蹲点练习投掷技术,图什么啊?游戏世界里需要打工挣钱才能养活自己的难道只有玩家一个?
白榆敬畏地从窗户向外看。
无需工作的人就是精气神足,一个个横幅拉起,放声高呼,誓要将二队驱逐出明都。
而室内的二队成员表情麻木,仿佛外头的喧嚣不过城里人的新式车喇叭,是城市的自然生态。
她稍稍开了些窗,探听外头的叫喊。
为首的老头老太太中气十足,大骂队长凌从云在逃杀人犯,声泪控诉其罪行,恼怒攻击其人身,嘴其德行时往前追溯十年起,感情充沛,唱念做打,一看就是他的亲岳父母。
白榆心惊胆战地合上窗,问端着两杯咖啡靠近的池如水:“二队待遇这么差吗?好歹也算拼上性命去拯救黎民百姓了,救助人员不敢对抗舆论就算了,聘用单位也不敢出头?”
“唔。”池如水斟酌了一下语言,“主要是因为我们支持他们的活动。”
“啊?”
“放下去世的亲友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当罪魁祸首看起来逍遥法外甚至还美名远扬的时候。”池如水将咖啡递给她。
“如果没有发泄的渠道,痛苦容易将人淹没,如果没了必须要做的事,悲伤或许会使人沉沦。”
他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就像外头两位精力充沛的老人家,你一定想不到,从前他们一个形容消瘦走路打颤,一个卧病在床翻身不能,沉浸在失去爱女的悲苦中不能自拔,而自凌队的判决后,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心叫他们重燃,从哀思中挣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如果不是对凌从云的愤怒驱使着他们,他们恐怕早就追随爱女而去了——至少凌队是这么想的。而队内其他成员对于自己关联抗议者的想法,也大体是这个方向。”
白榆抿一口咖啡:“听起来,这里还有其他的版本。”
池如水不置可否,只说:“跟我来。”
他将白榆带至一间小资料室,从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白榆。
白榆接过一看,里面是一封封手写信件,她随便拆开一封,信里满是对凌从云近况的关怀。
池如水说:“这是凌队岳父母寄给我的信件。”
白榆不由愣住。
“二队许多人都拥有自毁倾向。大部分人觉醒超能力并不在什么紧要场合,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觉醒就这么突然发生了,也因此,他们在一无所知时所误伤的往往是最亲近的身边人。”
“被筛选进二队的,都是些没有任何伤人之心,却因为突然觉醒的超能力太具有攻击性而造成了严重伤亡的可怜人。”
“自责、愧疚、惶恐……无辜者伤害无辜者,自然会生出这些情绪来。而当这个被伤害的无辜者是自己最亲密无间的亲友时,这些情绪就有了更大的概率进一步上升,发展成绝望与自毁。很不幸,凌队就是其中之一。”
“妻女死后,他心如死灰,不能言语,精神状况恶劣比之两位老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激励他站起来的正是两位老人的悲苦。当他意识到自己活着才能将悲愤装进两位老人的胸膛化作生存的动力时,他获得了重生的力量。
而两位老人在一时的情绪崩溃和口不择言后,突然发现自己的责骂与愤怒竟然让绝望的人燃起了斗志,为了留下他们最后的孩子,他们只好继续假装怨恨,和与他们处境相似的人共同演出。”
池如水平静地说:“这就是外头集聚的真相。当然,他们之中也有发自内心怨恨与敌视二队的人,但这些人同样是二队各位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我偶尔也会想,会不会公开真相才是更好的选择,但谅解或许会比伤害更让人难以承受,事关双方活下去的动力,我不敢赌。”
咖啡的苦涩在口中化开,他最后说:
“我的同僚们大多渴望死亡,但现在还有比在应得的谩骂中死去更重要的事,或许是赎罪,或许是拯救……怀抱这样的信念,我们相聚于此,组成了机动二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