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跟周默说过,人在穿搭上,要讲究个“三色法则”。
大致意思就是,除了黑白色外,一个人全身上下的搭配最好不要超过三种颜色,否则就会显得杂乱无序,给人一种“这人什么都往身上挂”的感觉,既没有章法,也缺乏品味。
周默对色彩没什么研究,不大清楚像眼前这种,红色和粉色、蓝色和紫色能不能算作一种颜色?如果不算的话,再加上橙色、绿色、黄色……那这一身从头到脚,可就远不止“三色”了。
不过,倒也很神奇地并不难看。
只是有这样一团五彩缤纷的颜色杵在一旁,再加上周遭镜面的反射,即便有意不去在意,余光里的存在感也绝对无法忽视。
周默偏了下头,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被眼角的那团颜色夺去。
无奈刚掏出手机想转移一下,那团颜色就凑上来了。
“周默,你是要去上班吗?”迟了了脆生生地问他。
周默再也躲避不得,扭头看了她一眼,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对。”
这时,目光从她头顶的胡萝卜发圈落到她脸上,周默才发现她眼角还画了粉色的妆,此时正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若隐若现。
想到昨天她说自己是画画的,周默福至心灵:这五颜六色的搭配和妆容,怕不是把自己当成了个画布吧?
迟了了对他的脑洞一无所知,又问:“你公司在哪里呀,远吗?”
“……不远,西港那边。”周默报了个大致方位。
可他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依昨天的经验,自己稍微多说几个字,她就能没完没了地吻下去。
果不其然,迟了了一听就长长“哦”了一声:“对哦,那边好像是要集中发展智能产业呢!”前阵子那边还开了个什么AI大会,路两边的广告牌上全是相关内容,她想不知道都难。
而这次周默吸取教训,没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只含混低沉地嗯了一声,便再次拿起手机。
这反应无疑让兴致勃勃的迟了了有些受挫,她张了张嘴,见周默没有放下手机的打算,不禁失望地鼓鼓脸颊。
哼,许愿还说自己爱跟人套近乎,可对上这么个高冷的对象,自己分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嘛!
电梯一路未停,很快抵达一楼。
这次周默总算收起了手机,出于礼貌,他抬手按住开门键,示意迟了了先走。
霎时间,委顿的神色又被这绅士的举止点亮了,迟了了开心地道着谢,小步快跑到楼门口,礼尚往来地拉开玻璃大门,回头期待地看向跟上来的周默。
可没想到,周默路过时只是点头说了声谢谢,便头也不回大步走出去了。
“哎,周默!”迟了了不甘就此放弃,赶紧跟上去喊住他,“你怎么去上班呀?”
周默停下脚步,心里已经有些不耐:“打车。”
打车?
怎么用得着打车?!
迟了了瞬间又看到了希望,抬手就朝旁边楼下停车位上一指:“就一点路,还废那钱打车干嘛,我送你呀,我有车!”
周默当然没准备搭她的顺风车,可听她这么说,还是下意识地扭头看过去。
然而,当他毫无防备的视线顺着她手指落在旁边的停车位时,下一秒立刻被惊了个目瞪口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又回过头来看看她,再重新顺着那手指看过去——
有没有搞错?!
瞧她这副理直气壮、豪气干云的模样,他还以为她是有辆豪华跑车,再不济也是常规款的双排四门车呢。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个……
宝宝巴士?!
还是珍珠粉配色的!
而且前排驾驶室上还放着满满一排千姿百态的卡通装饰???
他再次难以置信地看向迟了了,很想问问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给了她错觉,竟让她以为自己会愿意蹭这样一辆车?他看上去和这辆可爱风小粉车有哪怕那么一丁点的适配度吗?
再想想如果自己当真坐着这样一辆车去见祝赫……
嘶,周默赶紧摇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你别小瞧它,它是个敞篷呢!”见他这反应,迟了了赶忙又说。
……这是敞篷不敞篷的问题吗?
周默努力克制着扭头就走的冲动,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礼貌和淡定:“谢谢,不用麻烦了。”
迟了了立刻大方地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正好我也要出门呢,而且你那里也不远。”
周默还是果断拒绝:“谢谢,不用了,不顺路。”
迟了了还要再说什么,这时周默的手机恰好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串陌生号码,但估摸着应该是出租车司机打来的。
他顿时松了口气,从小到大打过那么多次车,从没有哪次像今天一样,如此感谢师傅的催促。
他立马接起电话,回头朝迟了了比划了一下,也顾不得她看没看懂,便大步往小区门口走去。
步履间,很难说没有一丝仓皇而逃的意味。
“哎——”
迟了了还想喊住他,可不一会儿工夫周默就已经走出去老远,她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唉!新邻居好像不大好接触呢……
不过——
看着周默健步如飞的背影,迟了了又低头看看自己,踢了踢腿:
腿长走路就是快呀!
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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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两侧粗壮的法国梧桐已经冒出青绿色的新叶,郁郁葱葱,翠绿翠绿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摇曳出斑斑点点的光影。
在CBD繁华写字楼的背后,法国梧桐相遇的幽静街角,一家木系装修风格的咖啡店正开着半扇门,浓醇微苦的香气混着悦耳动听的轻音乐从里面飘荡出来,让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深嗅一口。
有人看了一眼,有恋恋不舍地走过去,也有人被勾起了馋虫,调转方向走进店里,点上一杯招牌的焦糖美式,或是一杯应季的茉莉拿铁,小坐片刻,或是打包外带。
粉色宝宝巴士从晨间还带有一丝清凉的树荫下驶来,在门口那块写着“或者OR”的白色灯柱前停下时,一位客人正端着一杯咖啡从店里出来。
两人谁也没有看到彼此,以致于迟了了刚下车就差点和对方撞个正着。
“哎呀妈呀!”
“哎哟哟哟——”
对方肩背手提一身累赘,眼看躲闪不及,连忙惊呼出声。
好在迟了了身形还算灵巧,连忙往旁边一闪,这才避免了一桩“惨案”发生。
惊魂甫定的两人一时面面相觑,片刻后又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客人以为她也是来店里买咖啡的,连声道歉。
迟了了则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欢迎下次光临!”
客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她原来是店里的人,于是点头笑笑,抬步离开。
送走客人,迟了了哼着歌推门进店。
咖啡店面积还算宽敞,进门迎面便是个柜台,柜台下是甜品柜,后面是操作间和烘焙区,里面摆着两台咖啡机,还有高高的、用玻璃罐子装起来的几罐咖啡豆,以及其他一应工具、杯子之类的东西。
柜台右边,是一整片堂食区。
超大的上下折叠橱窗直对外面的街景,窗下是张内外各半的长条实木吧台桌和几张高脚凳,再往里,则是几张小圆桌配单人座椅,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是一排沙发座,墙上还挂着几张颇具艺术感的油画。
正是上午九点多,店里堂食的客人不多,来的单子大多是外卖,或者打包。
应是听到了迟了了刚刚在门口的动静,在她进门的同时,咖啡机前一个系着棕褐色围裙、黑色长发半挽在脑后的女生便头也不抬地催促:“你可算来了,快去洗手穿围裙,刚来了几个外卖单,我快忙不过来了!”
迟了了心虚地笑了一下,便一溜烟跑进吧台后面的休息室,半分钟后再出来,就已经穿上了同款的围裙,头发也绑起来了。
她直接掀开后侧的一面活动板钻进操作间,接过女生随手塞来的两张外卖单看了一眼,也埋头忙活起来。
这家名叫“或者OR”的咖啡店,是迟了了和最好的朋友,也就是这个气质清冷、身形清瘦的女生合开的。
当初投资时,两人各出了一半的钱——按比较有逼格的说法,是各占50%原始股——自此,两人便成了这家咖啡店的“主理人”。
当然,这也是比较有逼格的说法,通俗点讲,就是“个体户”。
不过因为迟了了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平日里,咖啡店主要是由朋友打理,对外而言,“或者OR”的老板,也一直都是朋友,甚至连“或者OR”这个名字,也是朋友取的。
对了,这位长相清瘦、气质清冷的朋友,有个很豪气的名字——江湖。
据说她出生时,她爸正痴迷金庸老爷子,整天想着锄强扶弱、侠肝义胆、闯荡江湖,中二得厉害,如果不是自己老婆正怀着孕,他可能真的要仗剑走天涯去了。
后来,女儿呱呱坠地,老爸壮志难酬,只好将满腔未竟的抱负寄托在女儿身上。正巧自己姓江,老婆姓胡,夫妻俩一合计,索性给女儿取了“江湖”这么个名字,还美其名曰:“希望女儿像个女侠一样,勇敢、正义、无拘无束!”
迟了了当年听了这事儿之后很是感慨,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说:“你爸妈感情真好,你妈竟然能同意你爸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字!”
对此,江湖女侠本尊的反应是:呸——
天知道,她从小到大被多少人起过绰号叫“浆糊”!
被不靠谱的爹妈给了这样一个名字,江女侠不是没想过给自己改名,可多年来却始终未能成行。倒不是她爸妈不同意,纯粹是因为她自己有选择困难症,总想不好改的话改成什么好,名字想了一个又一个,总是前一天晚上拍案叫绝,第二天起床一看,简直又矫情又狗屁不通!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就是“江湖”这个名字虽然给她带来不少苦恼,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也让她给自己从小到大一切犯傻、不聪明和考试失利的行为都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人如其名,我笨还不是因为我叫浆糊”。
自然,后者只是她在爸妈面前逃脱惩罚的狡辩之词,私下里她还是给自己取了个小名:
闯闯。
与闯江湖异曲同工。
而她也确实没有辜负这个名字,大学一毕业就一个人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有的是工作,有的是旅行,总之怎么率性怎么来。几年后,她又突然收心回到荔安,跟迟了了合开了这家咖啡店,自此每天从早到晚守着店面,俨然一名退隐江湖的侠客。
对于咖啡店的名字,也是她提出叫“或者OR”,意为打破当下的桎梏,发现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迟了了曾据此猜测,看起来文艺清冷,实则性格豪爽不羁的创女侠,说不定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资深女文青!
除了闯闯,平日里咖啡店还有个叫阿葱的女孩子帮忙,只是今天阿葱有事请了假,闯闯得知迟了了刚好交了稿,便命她过来支援。
两人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做完了所有单子,正要歇一口气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一人。
两人抬头一看,好嘛——
真正的“文艺女青年”来了。
来人长得高挑曼妙,一头波浪长发慵懒地披在肩后,身上一件白色真丝衬衫搭着橄榄绿的高腰阔腿裤和浅咖色风衣,脚上一双漆皮低跟皮鞋,鼻梁上还架着副墨镜,衬着玫瑰色的口红,整个人往那一站,简直就是大写的——
优雅!
知性!
阅读量!
看着这人,柜台后两人对了个视线,低声打起商量。
“我猜五秒。”闯闯说。
“我猜三秒。”迟了了说。
?!
闯闯惊讶地看着她,正要开口,柜台外的女人就已经摘掉墨镜,啪地往柜台上一撂:“艹!给我来杯美式!加浓!”
闯闯登时:“???”
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迟了了,只见她无辜笑笑,在柜台下悄悄伸出五根手指,用唇形无声地说了句:“五块钱,谢谢。”语毕,还得意地眨了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