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新产品发布越来越近，精卫从上到下都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就连身为“兼职顾问”的周默在下班后也被祝赫拉着又开了好久的会，等终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将电脑随手放在沙发上，他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然而前脚刚踏进洗手间的门，他就跟踩了地雷似的浑身一僵！

顿了一秒，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感觉没错，他轻轻抬起脚，然后重新落地。

“啪嗒”的一下，脚下再次传来清脆的水声，像踩在秋天被阳光和秋风烘烤得脆干脆干的树叶上。

周默脸色一变，立刻伸手打开旁边的开关。

白色的灯光骤然亮起，照亮了洗手间里的一切，也包括此时此刻，正湿淋淋铺着一层积水的地面。

一层微弱的涟漪正从他脚下荡开，在灯光的照射下泛起细碎的光条，而平日里在米灰色磨砂地砖上只能映出个模糊光斑的白炽灯，这一刻也像照镜子一般清晰。

周默骤然反应过来，立刻环视一圈，以为是自己出门时水龙头没关紧。

然而并没有。

他又俯下-身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可所有的管道、地缝和龙头螺丝口，都没有异样。

就在这时——

“啪嗒！”

一个不算轻微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周默一顿，立刻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上上下下又搜寻了一遍，最后终于锁定了漏水的源头——是洗手间靠近角落的一块吊顶缝隙。

而当他发现这个缝隙的时候，一枚硕大的水滴正再次从那道缝隙里探出头来。

-

迟了了拉开门的时候，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收敛，于是一看到外面站着的周默，这笑立时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

他最近来得有点频繁呀？

她在心里默默嘀咕。

想到自己刚刚的“杰作”，虽然隔了点距离，他又站在门外，应该什么也看不见，但迟了了还是心虚了一下，赶紧挪挪身子，彻底挡住他可能看到电脑屏幕的视线.

然后，朝他笑得更热情了些。

周默不知她这动作背后的动机，对此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看着她脸上的笑有点懵：

至于，这么高兴？

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睡衣，果然已经洗漱过了。

“你家漏水了。”他开门见山。

迟了了眨眨眼，嘴角有些夸张的笑“咔嚓”一下就裂了：

“哈？”

几分钟后，她站在洗手间里，弯腰看着正单膝跪地蹲在墙根，打着手机手电筒检查地面的周默：

“怎么样，找到哪出问题了吗？”

周默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关上手电筒摇了摇头：“表面看来，墙缝和地砖都没有漏水的痕迹，应该是里面的防水层或者排水管出了问题，需要找师傅来检修一下才能确认。”

迟了了一愣：“现在？”

这都快十一点了，她都要开始上“晚班”了呢。

“现在应该——”周默闻言转过头，刚想说什么，却不想这一转直接将两人本就不远的距离拉得更近。

淡黄色的灯光下，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

“让一下，”周默说，“我要起来。”

迟了了猛然惊醒：“哦哦哦。”

出了洗手间，周默拍了拍手，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现在应该来不了了，明天吧，今晚先关上阀门，给物业打电话说一下。”

迟了了乖巧点头。

“对了，”想到什么，周默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明天上午，你方便吗？”

迟了了：“呃……”

她可以说不方便吗？

因为她起不来……

上次去游乐园早起，她都是提前两天调整了工作计划才顺利起来的，但今晚，她是真的要改稿呀！

可想到刚刚面前这人说的，漏的水已经把他洗手间都给淹了，迟了了作为“代班房东”，又觉得如果自己真说出“起不来”这样的话，那就太没良心了。

于是，顶着周默怀疑的目光，她一握拳一狠心，硬着头皮点下了头：“方便！”

事情就这么商定，周默抬脚准备离开。

到了门口，他又回头扫了眼整个房子。

因为是上下楼，又在装修的时候偷懒，迟了了的房子和楼下的格局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三室一厅，同样将进门的次卧做成了开放式的书房，同样把客厅和阳台打通，做了个大落地窗。

但也有不同，譬如楼下的装修风格是精致的现代简约风，眼前这个则是夹杂着一些可爱的艺术风，洗手间和厨房门还用了欧式的拱门设计，而且屋内的摆设……也跟它的主人一样，热热闹闹的。

紧接着，周默的目光又落在门旁的画室里，一整张宽大的实木长桌上，层层叠叠的盲盒手办中间，放着台电脑电脑旁还有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此时电脑已经锁屏，而锁屏的壁纸，则是张噘着嘴在鼻子底下夹了根画笔、坐在椅子上不停转圈圈的……迟了了自画像？

突然，他的视线被人挡住。

垂眸一看，迟了了正紧张地瞪着眼，抬起一双手想要捂住他的眼睛。

周默：“……放心，锁屏了。”

他以为她是不想自己看到她的画稿。

迟了了回头一看：咦，还真锁屏了。

这才松了口气。

-

第二天上午，迟了了足足定了五个闹钟，才成功赶在9点半物业带着师傅上门之前，将自己从床上薅起来。

物业前来负责这事儿的，是个年轻小哥，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白衬衣黑西裤，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就是个头一般，一米七五左右的样子。

他显然对迟了了很熟悉，一进门就先热情地问候了一通，从“没打扰你睡觉吧”到“吃早饭了吗”，再到“最近变天小心别感冒了”……可说是要多周到入微有多周到入微。

迟了了用力睁大眼睛，强撑着一副“我不困”的样子，一边打哈哈应付着他的关心，一边见缝插针地将话题绕到同行的水管师傅身上，又是帮师傅拿工具包，又是给两人递水的。

师傅不愧是吃的盐比物业小哥吃的米都多，看了迟了了的反应怎会不明白她的态度。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了迟了了的饮料，师傅便油然生出一股责任感，等小伙子中间歇口气的时候，二话不说便往他手里塞了副鞋套，提醒他正事要紧，自己待会儿还有别的活儿要忙。

小哥立即清醒过来，想起今天这事儿自己既然从同事手中抢过来了，那就必须办好，于是赶紧收起心思，端出一副专业靠谱的形象套上鞋套，跟着师傅往洗手间去。

迟了了这才松了口气。

……

师傅经验丰富，动作也利索，将洗手间从上到下检查一遍，很快得出结论：“应该是防水或者下水管出了问题。”

竟然跟周默昨晚说的一样。

“但还得先去楼下看看，”师傅又说，“如果是防水的问题，那可就是个大工程了，咱先把水管问题排除了再说。如果真是管道问题，也得从楼下修。”

“这……”小哥看向迟了了，“我记得楼下许先生的房子是租出去了？迟小姐有这位租客的联系方式吗？没有也没关系，物业有登记，我让同事帮忙查一下。”

“不用不用，”迟了了忙说，“我有！”说罢掏出手机，给周默发了个消息过去。

那边很快传来回复，迟了了二话不说，带着两人下了楼。

早已料到可能会来楼下检查的周默今天没去公司，一收到迟了了消息，便开门等着了。

物业小哥还是头一回见周默，一到门口瞳孔便亮了一下，一时也顾不上迟了了了，一双眼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周默，眼里的渴望，就差直接把周默的一双腿拆下来安在自己身上了。

不过再觊觎，也只是望腿兴叹，小哥和他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强忍着羡慕和惋惜，带着师傅再次钻进了洗手间。

迟了了落在后面，和周默一前一后跟过去。

“今天还在漏水吗？”她低声问。

“好多了，地上的水已经清理干净，没再积水了。”周默答。

迟了了松了口气，这她就放心了。

来到洗手间外，师傅已经架好梯子开始往上爬，物业小哥则在下面帮他扶着，不时递个工具上去。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迟了了和周默没进去添乱，只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看着。

只见师傅先用工具敲了几下洗手间的吊顶，然后吩咐物业小哥从工具包里给他拿个吸盘，之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块吊顶便被卸了下来。

师傅扶着梯子又往上上了一阶，然后打开手电筒，从拆开地方探进去半个身子继续检查。

不一会儿，上面传来师傅的声音：“得嘞，还真是下水管裂了！”

“那好修吗？”物业小哥忙问。

“问题不大，拿补漏剂封上就行！”师傅自信地说。

底下三人顿时都放了心。

接下来，便进入师傅专心修补的时间……

迟了了原本还好奇地盯着师傅，这会儿看不到了，便觉得有点无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百无聊赖地往门框上一歪，头抵着墙边，一个没忍住就打了个哈欠。

唉，她今天才睡了5个小时……

一旁周默正拿着手机跟祝赫说事，刚打完字就听到她这声哈欠，不禁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下一团青黑，便明白了什么，没有管她，继续看手机。

可没过一会儿，迟了了又打了个哈欠。

周默又看了她一眼，这一次动了动唇，可犹豫片刻，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直到第三次哈欠时，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刚一张口，一个哈欠竟从自己嘴里跑了出来。

周默赶紧抬手掩唇，背过身去！

迟了了听到了他刚刚说出口的那半个“你”字，立刻扭头看过来，还带着一层水汽的眼睛微微泛着红晕，先是愣了一下，在看清周默掩唇的动作后，一下子清明起来！

“周默，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她兴冲冲地问。

声音中带着些许鼻音，却没有一星半点的疲态。

周默刚回过身，一转头就听到这话，顿时僵在原地。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想，今天他算是切切实实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倒打一耙”。

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转而往厨房走去。

迟了了见状也赶紧跟上。

来到厨房，打开冰箱，两只手各拎出两瓶矿泉水，周默刚要关冰箱门，又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身后的迟了了：

“你能喝冰的吗？”

“可以呀！”

迟了了答应着，但看了眼周默手里的矿泉水，又不死心地探头往冰箱里看了一眼。

……没意思，只有矿泉水。

周默假装没看出她脸上的失望，将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她，又把两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最后拧开剩下的那瓶，仰头喝了一大口。

被传染的困顿瞬间涤荡一空，他感觉浑身都舒畅了不少。

迟了了却没急着喝那瓶水，而是先把瓶子在脸上贴了贴，冰冰凉凉的触感顺着毛孔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也渗入大脑，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脑子一清醒，便又有了想法。

迟了了想起昨晚画好的卡通头像，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会儿，我上楼拿个东西！”

然后便把瓶子往周默手里一塞，转身跑了出去。

周默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看手里多出来的矿泉水瓶，没明白她在搞什么名堂。

不过两分钟后，他便知道了——

迟了了抱着个贴满了卡通贴纸的笔记本电脑回到801，径直在沙发前坐下，然后抬手冲周默招了招：

“周默，过来，给你看你的头像！”

周默没想到她还真画了，闻言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走过去。

迟了了打开电脑，点开昨天专门创建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有两个PSD文件，都是“周默xxx”开头的命名，她记得头像的那个是第一个，于是想也没想便点击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