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记忆过活的人,他总是不经意间提起十四岁的时敬之,他的小敬,他的兜兜,他的心之所向,时敬之每次都默许闻命絮絮叨叨,闻命多么快乐,闻命一直说他和十四岁的时候一模一样,几乎一点也没变……
时敬之一次又一次接住他的暗示,再将暗示回馈,看啊,闻命满心满眼都是他心里的小敬,一点也不会起疑心。
时敬之多么厉害啊,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再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无事发生,把闻命圈养在一个梦境之中。
虽然闻命总是自作主张,闻命一旦“自作主张”就会头痛,搞得时敬之那么紧张。这时候他总是要强装出怒气,因为他一发怒闻命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他身上了。时敬之那么高明,闻命那么宠他,哪怕他从不让闻命轻易出门、他严格控制闻命的日常作息、他掌控闻命的一切去向……闻命都甘之如饴。
闻命从来不生气,他只会把自己的锋芒和声音收起来,他只会纵容他的小敬,他只会小心翼翼哄他嘴里的小敬开心。
闻命是个傻子。
时敬之终于要暴露出来了。
眼里的那些冷淡、漠视、讥讽毫不掩饰。
时敬之目光冷淡地盯着屏幕,那上面是闻命的脸,他还在睡,因为酒吧那场疯狂的事故,脸上挂着幸福又满足的笑容。
荒谬。时敬之想,荒谬至极,闻命在笑。
他那么清醒地想,他是卑鄙小人。
大家都错了,他们以为他们培养出一个永不犯错的乖乖学生,可是世界上不存在永远不犯错误的好人,他才不是moral saint,所谓的道德圣人。
他是决策者,他明白,假的,都是假的。
他永远也不会让闻命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小敬,他的兜兜,他所谓的那个………当年的那个人。
*
“你问我怎么形容那种感受?……有点像,一堆照片铺在地上拍好了,然后把它们都撕碎了,弄乱,偷走一部分,再扔到地上铺开,重新铺好,然后俯瞰着,拍一张照片。”
“啊?——你说太抽象?对,对,是这样的——很表面,就是很多个瞬间,无数无数个瞬间,随时被触发出来,充斥脑海。很多,很满,但是你要真说有什么,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对,停滞不前、一成不变的感觉。”
“………对,是这样的!你也感觉到了对吧!就是很多碎片……特别多碎片。”
全是碎片。
——摘自《兰先生医学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