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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Chapter 22·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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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以后他们回屋里。

时敬之似乎心情很好,这直接促进了闻命夜间生活的和谐。

“……怎么了?”时敬之睁开眼,对着突然停下的人说。

从他那个位置仰望,可以看到对方线条冷硬的侧脸。眉眼锋利,轮廓鲜明,做事时似乎总是带着某种不顾一切的坚毅和勇敢。

“兜兜,看窗外。”闻命扭头,窗帘后光芒闪耀,时敬之抬身看了一眼,闻命听着声音,继续低身动作,他把时敬之搂进怀里,趴在时敬之耳畔讲话,声音因为情事有些哑:“…是四尺玉。”

四尺玉。

德尔菲诺平日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有人在自家阳台开了虚拟系统。四尺玉威力巨大,单颗烟花在夜空里爆炸,光芒瞬间绽放。

时敬之喘了一声,任由对方冲撞。视野不断摇晃,他顺着对方身体的间隙,看了窗外半晌。

窗台上放着时敬之的通讯器,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刚才他们在窗边吹风,吹着吹着就吻到一处了。闻命有些急躁,一只温暖的手不停摸着时敬之的后背。时敬之倚着墙,摸到一手汗水,那以后的事他就记不太清了。

闻命把他抱起来,换了个后抱的姿势。他伸出手臂环住他,趴在他耳边亲吻,忍不住粗喘一声,气息灼热道:“……在看什么呢……看我啊……”

他很不满意,掰着时敬之的脸同他接吻,时敬之皱着眉,难耐地捉紧闻命的手臂。他垂下眼,任由声音淹没在一个吻里,空中只留下轻微的尾音,“没看什么。”

***

小太子郑泊豪最近陷入了深沉状态。

昨晚他给时敬之打完电话,然后就失眠了。早晨他失魂落魄地顶着黑眼圈下楼,郑母扔了高分子手膜从沙发上一路小跑到他面前,一边摸他的脸一边担忧地问:“嘟嘟啊,你怎么了呀?怎么成了小肿眼泡?!你的双眼皮呢?”

郑泊豪沉默地看她几秒,抢过她手里的营养液灌了半壶,然后痛心疾首道:“妈!我感觉我青春期复萌了!”

“青春期复萌?”

郑泊豪抬起眼皮,他耷拉着眼冲时敬之摇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孽障,你不懂。”

生命伦理委员会大楼茶水间,上班之前十分钟,职员们在清晨间隙争分夺秒等咖啡。

郑泊豪这一嗓子声音不大,但是正好落在大家热火朝天谈话时那个诡异的沉默时刻——这也太凑巧來了!!

所有人目光复杂地望过来,对上时敬之的脸再不约而同转回去,仿佛一群蹲墙角数蘑菇的鹌鹑。

郑泊豪拿眼角去看时敬之的脸色,对方似乎对“孽障”这个称呼很排斥,脸色瞬间阴沉,但是紧接着,他只是不适地皱皱眉,目光复杂地看了郑泊豪一眼,却没开口反驳。

郑泊豪心里警铃直响。

他越来越觉得那个所谓的“同心圆”理论很靠谱了,虽然它听起来那么离谱。

然后他们中间陷入了短暂的冷场。

郑泊豪看着时敬之慢慢走近,走到热水机旁边,按开开关,他盯着出水口慢吞吞打水,然后扭头,仿佛随口一说:“你昨天看《西游记》走火入魔了?”

“什么《西游记》!”郑泊豪心脏快蹦出嗓子眼了,嘴上还要咬牙切齿:“这么老套的东西只有你才回去看吧!”

“明明是《禁欲老师坏学生》!”郑泊豪愤恨地望着他,眼里全是伤心和指责:“像你这种没有青春的人是不会懂我的!说好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哼!”

说完扬长而去。

众人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

一位职员好心地提醒:“Arhtur……你的水要满了……”

时敬之看向她。

职员一愣。她竟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失落。

时敬之却快速收敛好自己的神色,他自若地道谢,关上水闸,轻声说:“快去吧,要到时间了。”

***

郑泊豪夹着屁股随便跑进一间空会议室,他反锁上门,然后瘫在座位上大喘气,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昨晚想了好久好久,辗转难眠,历数自己同时敬之相识这些年来的过往,最终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时敬之在让着自己。

昨天他挂了电话就浑身难受,左思右想,这时候才稍微回过味儿来。

他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就认识时敬之了,在他的记忆里,他俩就是兄弟,因为都是独生子,因为是同圈层的小孩,因为环境影响,他们是最最亲密无间的朋友,时敬之小时候一半的衣服都是郑泊豪穿过的。

因为最最开始那几年,两家大人都在山重水复的大山里支教。时敬之是差不多三岁多的时候来的山里,他一般会在这里一个假期,其他时间他都住在大城市的人类幼崽培养中心。只有假期大人们才能抽出点空照顾下自己的孩子,陪他呆一段短暂的时间。说是假期,可是爹妈都很忙。郑泊豪曾经听说,时敬之刚生下来八个月的时候,就被时氏夫妇带进山里。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幼子,谁能忍受长时间的分离呢?

但是山里条件太差了,学生们如同嗷嗷待哺的幼鸟。时先生整天泡在教室里不回家,甚至吃住都在教室里。时夫人想洗件衣服都没人帮忙看一眼时敬之,她最后没有办法,气呼呼跑去教室,把孩子扔给正在上晚自习的先生。那天时敬之就被坐在第一排的女学生抱着上课。他不哭不闹,啃着手指非常乖。

他很跟人,不管谁抱他,他都乖乖任人家抱着,天生讨人喜欢。

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怕扯块棉布都是奢侈品。郑泊豪和时敬之年纪相仿,时敬之却比他矮小半头,郑泊豪长得太快了,衣服一两个月就得一换,郑夫人就把那些衣服洗好打包,留给时敬之穿。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事,同事之间会互相把自家孩子用不上的衣服送给对方。

时敬之从小就听话,啥胡作非为的事都不敢干,郑泊豪逼着他给自己当小弟。

郑泊豪光着屁股掏鸟蛋的时候,时敬之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树底下撕泡面盒子,撕完了举起来:“哥哥,你要的鸟窝。”

真他妈太好了!这个鸟窝!

郑泊豪激动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别的小破孩撕鸟窝都撕不好,男孩子用力没个轻重,随手一扯泡面盒子稀巴烂,但是时敬之做出来的鸟窝又大又圆。

郑泊豪忙不迭安装鸟窝,他乐不可支地盯着树杈,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这对麻雀能生几个蛋。

不过后来出了点事,郑泊豪拿泥巴糊鸟窝,挖泥巴的时候时敬之滑倒了,他伸手去撑,胳膊肘直接碰地,磕了个小石子进去,瞬间血肉外翻,鲜血横流。那个小石头卡在骨头边,不是随便抹抹紫药水就能解决的事。郑泊豪当场嚎啕大哭,时敬之说,别哭,别哭,不疼的。

他真的一直没哭。

郑泊豪吃惊受怕,原来时敬之是这么能忍疼的。

大人们后来找来了,郑泊豪一下子哭得更大声,爸妈你们快来!快来!他哇哇大叫流血了流血了好多血我好害怕!!时敬之却缩起肩膀,抿紧了嘴巴,他小声求饶,妈妈,你不要骂我。

可是那可能太疼了,他还是红着眼掉了几滴眼泪,然后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郑泊豪很怕时阿姨,因为她总是不苟言笑,板着脸仿佛下一刻就会张口训人。郑泊豪这时候才真的害怕了。

原来时敬之是偷着跑出来跟自己一起玩的。郑泊豪后知后觉,时阿姨不让时敬之爬树,他能跟着自己来撕泡面盒子已经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

兜兜胆子也太小了吧,像个小姑娘。郑泊豪边哭边想。

郑泊豪想,时敬之这个人,特别闷,从来不做离经叛道的事,但是他对着自己会很宽容,那种宽容几乎无边无际,没有边界,简直特别靠谱。

旁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是时敬之给他的感觉是舒服,舒服地不得了,他在对方没有边界的宽容里自由奔跑。

他以前不知道原因,也没有去在意过,然而今天职员小姐的话令他醍醐灌顶,郑泊豪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如遭雷击,他在那一刻知道原因了,他无比确定,那是因为时敬之在让着他。

对方竟然在让着自己。

郑泊豪要惊呆了。事实上,在潜意识里,他曾经不是没有自满过,毕竟是他让时敬之的少年时代多姿多彩的——他单方面这样认为。因为他曾经是离经叛道的坏小孩,他带着不哭不闹的时敬之体验全新世界。

谁的青春没有反叛过呢?

充斥着黑白灰色的世界是时敬之的世界,活泼可爱的郑泊豪是打破这个世界的人。

时敬之是符合以学校教育为主的社会规则的范本。他是镶嵌进社会这部庞大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他好像一直那样符合学校规范,后来又进了第四部门,成为另一个规则内的范本,他……

郑泊豪明白,时敬之永远不会成为学校、社会、道德秩序的旁观者和批判者。

他曾经也不解,嘲笑时敬之不蹦迪、不逃课、不在课堂上偷懒睡觉,甚至连想吃刨冰、想和朋友走路回家不坐私家车的小小心愿都没有。

活得真没劲,没劲透了,十几岁的郑泊豪在愤怒,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愤怒,他因为极端愤怒而咬紧牙关。

在他对着一切评头品足、冷嘲热讽的时候,时敬之沉默,在他对着一切挥斥方遒、大言不惭的时候,时敬之还是静默的。

在郑泊豪对着世界疾呼、痛斥、批判、反抗的少年时代,他潇洒恣意,横冲直撞,他可以毫不留情地痛批狭隘的思想、僵化的规则、苛刻的秩序、充满控制的教育、残忍的贫富分化、年轻人的高压………

可是时敬之不是的,如果说学校、社会最终成为巨大机器,那他仿佛一个由家庭、学校、社会打造的完美部件,他永远被那些巨大的齿轮所裹挟,他那般完美、明亮、适宜。

尺寸长短,规矩方圆,模具精密。仿佛原本就不存在不必要的棱角。在其他人苦苦抗争、站在世界的对立面、为了“无意义的青春迷茫”叛逆嘶吼的时候,时敬之早早略过了这个堪称歧路的阶段,他完美绕过这些“迷惘期的歧路”并实现弯道超车,早早成为了机器内部的核心部件。是啊,其他人那么弱小不堪,无知又愚蠢地冲机器挥舞刀剑,然后被碾碎。而时敬之却早已提前成为一枚光滑的部件,他被高压嵌合进框架,完美无瑕,毫发无损,他本人的言行举止就是这一机器的隐喻本身。

可是时敬之是个善良的人,他是个真正懂得规则的好人。他从来不对郑泊豪说拒绝、时敬之默许他插科打诨、时敬之做了很多“标准时敬之绝对不会主动去做的事”。

郑泊豪忽然明白。

就像那通半夜的电话,无数半夜时分心血来潮打过去的电话,他对着时敬之向来是无所顾忌、有啥说啥的,以往他自己竟然也没发现三番五次在大半夜给时敬之打电话有什么不对的。好像对方半夜不睡觉接自己电话是一件很自然而然地事。

郑泊豪当然可以找出很多理所当然的原因:时敬之在加班,他肯定没睡觉。时敬之习惯熬夜晚睡。自己是时敬之最好的朋友,半夜接个电话怎么了?

郑泊豪想,因为他在让着自己的啊。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中午吃饭,郑泊豪实在是忍不住了,跑去时敬之办公室找他,助手却大吃一惊:“他去办公室找你了呀!”

郑泊豪睁大眼睛说不出话,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他……不是?!这特么还没到下班时间?!”

“对啊……是啊是这样没错…”助手不明所以:“但是他就是找你去了啊。走之前还说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助手翻着备忘录喃喃自语:“不过他今天好奇怪,出门有点频繁,光茶水间就去了五次。”助手突然抬头,仿佛才想起面前的人是上司的至交好友,抬手捂住嘴巴喃喃:“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郑泊豪光速奔向电梯间。

他打开通讯器,时敬之其实只给自己打过一通电话,是上班一小时以后的间歇,那时候大家一般会走出办公室接水喝茶,顺带短暂聊聊天。

时敬之还给他发过一条信息,那差不多是四十分钟之前了,时敬之问:“中午吃饭吗?他们说有藤椒鸡。”

郑泊豪最喜欢吃青藤椒鸡。

其实时敬之都记得的,郑泊豪想,他都记得的。

这样想着,屏幕又亮了。时敬之发信息过来,四个字平平无奇:“我买到了。”

***

郑泊豪一路冲着食堂跑去。他找到落地窗前第三排,那是他经常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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