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月山庄时,魏思寒故意打呼噜,她嫌弃他的声音难听死了。明明只是前几天的事,曾经少女的悸动却恍若隔世。魏思寒这个人太厉害了,原本等价交换的利用,魏思寒的计划却先她一步行动。这就是妥妥的明知是坑,苏恨水也不得不往里跳。
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愿世子的人……她到现在没弄明白,江红和陆善也是魏思寒的人?可瞧着魏思寒视魏器如仇敌。苏恨水冒出冷汗,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魏思寒如此痛恨魏器,却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借他的人为自己报仇。
好一个魏思寒,简直就是天下皆为我所用的疯狂恶鬼。
苏恨水在一刻有些畏惧世子,等丞相倒台后,自己就被卸磨杀驴。还谈什么替自己杀了大内监的总管,为自己当官而从中斡旋。纯扯淡,这个男人根本就靠不住!
苏恨水饿得两眼冒火。
门被人推开,饭菜端过来。苏恨水从床上滚落下,她扒拉着起身,吓得放好饭菜的婢女退到了门口。
一旁的少年看不下去,把桌上的饭菜端在地上,苏恨水抬眼瞪他:这多像乞丐!
算了,大女子能屈能伸。
不用花钱,相师文就有人送到她手上。不用与魏思寒商量如何进入万花楼内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魏思寒全然就是把她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合作个屁!
一块令牌就让两波人马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魏思寒把她当做一个自轻自贱的人,纯属就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苏恨水一口一口咀嚼起饭菜,吃得两腮鼓起来,咽下一口口憋屈的气。
等她吃完后,少年抬着碗筷走了,留下几个婢女伺候苏恨水洗漱。
苏恨水吃饱,这才有心思打量着四周,几个婢女已经备好衣物和首饰,浴桶飘逸着缕缕雾气。精致风骚的房屋,粉红一色的装点。浓郁的花香,房屋陈设简单,一床一桌椅,不过倒是空旷。
“姑娘,我们伺候您沐浴。”翠芽率先开口,提醒苏恨水。
苏恨水走到浴桶旁,翠芽将花瓣放入,过来替苏恨水脱衣。翠芽的手刚伸出来碰到苏恨水的衣襟,苏恨水向后退了一步,气息微弱:“我自己来,你们将衣裙放下。”
翠芽等人相视一眼,苏恨水的手上还裹着白纱布,露出的五指上伤口结痂。
“姑娘,还是让我们来……”
“不用。”
屏风掩映,粉红纱帐轻飘。翠芽等人只好退至屏风后面,苏恨水却在她转身之际拉住她:“你留下吧。”
翠芽看着苏恨水脸颊微红,怕是这姑娘在害羞,她点点头,眼神示意其他婢女往屏风后走。
苏恨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脱光,脸色不自在地红润。翠芽却习以为常,将皂荚浸泡,取水浇她,仿若将苏恨水当成了一株心爱的花草。
苏恨水却接过她手中的瓢子:“你叫什么名字?”
翠芽真诚道:“奴唤翠芽。”
苏恨水这才细细打量此人,不过二十三四岁,长得黝黑发亮,大眼清明,牙齿皓白。骨骼倒是比寻常女子大得多,黑卷的发,种种皆异常于祁国人。
“你是赤国人?”苏恨水问她。
翠芽点点头,眼眶微红。
赤国战败,当奉奴献财。苏恨水只觉赤人凶狠,常年惊扰祁国边境,但是古来男子征战惹祸,女子出嫁抵债。和亲如此,供奴亦然。赤国恐是不愿多献男儿,这赤奴婢便多得连青楼都塞得进来。
“你来了多久?”苏恨水打算套此人的话。
“奴不是新进贡的赤奴婢,而是早些年来到京都城,大概六七年前。”翠芽倒是坦诚,“小姐,您若不嫌弃奴笨,奴今后就跟着您做事,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抓着浴桶一侧,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可……”苏恨水的话停在喉头,她只是被人拐进来的,又不是真的一辈子待在这儿,何况这个地方一但被官方彻查绝对是毁尸灭迹的地步。苏恨水心头猛然一惊,她只是一个青女,为何妈妈不是配护卫又是婢女环绕。她再结合江红说的话,警告她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莫非……
“翠芽,万花楼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翠芽眼里的光熄灭,随即又亮起来:“听说有个贵人要选青女。”
贵人姓名不祥,富贵非常。苏恨水洗漱完毕,套了一件妖艳的裙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才明白为何梅妈妈对自己这么看重。
苏恨水被拉去规训,和一众少女在院子里学习扭捏作态。苏恨水借口肚子疼离开了院子,万花楼临街为楼,后身却是挺大一园子,进进出出好几个院落。苏恨水一身粉衣长裙太过招摇,她打晕一个婢女。
那婢女倒地,苏恨水看到是翠芽,心下一惊。她把翠芽拖到假山后,利索换上衣服。端起翠芽原先的盘子,行至账房。
苏恨水观望四周无人,正准备进去,梅妈妈突然从里面出来,苏恨水把头一扭,快步走开。
梅妈妈望着她的背影存疑:“站住!”
苏恨水脚步不曾停留。
梅妈妈已经大喊抓贼,惊得苏恨水瞪大眼睛,加快脚步跑起来。
苏恨水心底腹诽:她还没开始呢,这梅妈妈也过于敏感警惕!苏恨水只能扯碎衣角蒙在脸上,打上迎面而来的众家丁。
苏恨水不能恋战,心下一走神,被砍了一刀。砍她的人正是刀疤少年,那眼神狠厉,看着刀上一点鲜艳地血,更是莫名燃起了他的战斗欲望。
苏恨水知自己不能再走神,夺过一人的剑,指着刀疤少年。
三下五除二,苏恨水轻松打倒一片人。剑抵在刀疤少年的脖颈前,官兵的沉重地脚步声传来。苏恨水丢剑逃跑,回到房间,还没推开门,腹部突然狠狠一抽。
腹部绞痛,苏恨水弓起腰,紧绷着身子,轻轻推门而入,下一秒直接趴在地上。喉头鲜血涌上,她吐出一口毒血。
苏恨水翻着白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颤抖的双手。她浑身都在打颤,疼入骨髓。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瞬间变成紫色。
有人进来,顺便将门带上。
苏恨水缓缓扭头,那人一袭红衣,她低下身子,将一枚丹药塞进她的口中。苏恨水目光警惕,紧闭着唇。
“这是解药。原先地牢里的毒药,是为了遏制武力,一但动手,毒便入肺腑。”
江红的话语冷淡,苏恨水眼珠子转动两下,才张口。江红将丹药塞进她嘴里,苏恨水咽下丹药,干脆就趴在地上,闭上眼睛。
江红起身,用脚轻轻踢了踢她的胳膊:“夜半三更才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你大白天窜到账房没有鬼才怪。”
苏恨水挪了挪身子,不理她。
“别睡了,他们会就查到这儿的,你该想想办法。”
苏恨水吃下药后,浑身才松懈下来,舒缓不过片刻,她撑起身子:“她们说的贵人是何人?”
江红踏出门去:“今夜你就会知晓。记住了,不要再露馅。”
苏恨水看着她把门关上,眼底划过一抹森寒。魏思寒明明有江红作为卧底,却还假意与自己合作。哪怕是偷了账本,一把火烧了万花楼引出齐清宴都比自己去勾引齐清宴来得靠谱。苏恨水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侮辱了。就像初次习武,她非逮着江湖高手打架,结果人家把她的脑袋按在地上摩擦。苏恨水垂眸,盯着地上的血发呆。
天上的阳光歪歪斜斜,翠芽已经醒来,身后跟着一帮人来到苏恨水的房间。
“苏姑娘!”
翠芽还在敲门,刀疤少年却一个撞门而入,只见苏恨水躺倒在地。翠芽低下身子去摇晃苏恨水,刀疤少年已经去桌上拎了茶水。当茶水正要落下,苏恨水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滴茶水滑落,四目相对。
“苏姑娘,您醒了!”翠芽将她扶起来。
苏恨水装作脑门后疼痛,她往后一摸,酸疼得眼睛眉毛凑在一块儿:“这是怎么了,我为何会在这儿?”
她长相柔和,此刻无辜茫然,不似作假。
“姑娘,万花楼闯入了贼人。”翠芽担忧道。
刀疤少年已经撤回茶水,眼睛锋利地穿过屋里的每一处,步子来回辗转。停在床榻前,他低下身子,正要往里面一瞧。
苏恨水眼眸紧跟着刀疤少年的视线,少年趴下往床底下一探,倏地退后起身,利索地招手带人离去。
苏恨水回想方才刚擦过地板,褪下的血衣塞进床褥里。
此刻整个房间只留翠芽和苏恨水二人面面相觑。
苏恨水憋了半天,翻出那染血的衣裳:“翠芽,我来葵水了。”
翠芽啊了一声,随即露齿一笑:“姑娘,你把脏物给我吧,且好生歇息。”
苏恨水紧锁着眉,看着翠芽动作缓慢就要来捞过她怀里的衣裳。苏恨水侧身躲过:“翠芽,衣裳已经破了,直接扔掉便好。”
此言一出,翠芽浑身微颤。苏恨水把衣裳放在她伸来的手上,翠芽的脸几乎是瞬间停滞。她不傻,前后发生何事她串联起来便能知晓。只是她没想到,苏恨水居然能抗住毒药发作。
“苏……”
苏恨水捂住她的嘴巴:“翠芽,我只有你了。”
翠芽心下骇然,往后退几步,她摇摇头:“苏姑娘,我们逃不出去的。”
翠芽黝黑的脸上看似平淡,眼里却涌出一抹悲伤:“逃出去的,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