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心眼的哥哥一样的柳泰武露出这样的表情让她升起一种很强烈的怜爱感,这种前所未有的触动使马智郁无所适从,完全无法再考虑之前的事,“当然,你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我们还是可以像之前那样相处。”
像之前那样吗?这可不是他的目的。
不过马智郁的反应比玛利亚医生好玩多了,大概再怎么样他和玛利亚医生之间也有一层医患关系的隔阂,医生要在心理治疗中建立一个权威而坚定的地位,以防被这些难搞的非常规病患带偏。吴玛利亚在他面前会克制一切情绪,保持一个淡然的形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在病人面前做一幅圣母像才起了这样的名字。马智郁就紧张多了,她还是太单纯了,经历的事情太少,遇到人就愿意相信,现在还要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带着非常真实、触手可及的质感。这么想着,他生出了一些向马智郁伸手的冲动。
马智郁看着柳泰武的眼睛,好像是理解了他的想法,又像是受他情绪的驱使,自然而然地抬手轻轻地拍了拍柳泰武的肩。这个举动并没有在柳泰武有点惊讶的眼神中退缩,而是变成了一个浅浅的环抱——又是那种握住他手臂时的力道,轻微的动作就能挣脱开来,但柳泰武没有那么做。
这是一个难以界定是否把握好分寸的安慰,像马智郁给人的感觉一样,有点跳脱却不让人反感,她像是常人最友善一面的集合体,前二十三年里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温度在她这里都涌向柳泰武,像一团火在怀里燃烧。
可惜柳泰武是绝缘体,他只是看着这团温暖的生物,就和在博物馆隔着玻璃柜欣赏藏品的游客一样,接触到了某种震撼人心的艺术的边缘,但还无法完全理解。于是现在他还能够非常冷淡地维持自己的伪装,用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没有抬头的马智郁,回抱了她。
与此同时他将目光投向路灯,有些出神地回忆。
不过谁这样拥抱过他?十二岁之前妈妈也有这样对他亲近的时候,在之后呢?就是现在,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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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一下发生了很多事情,被各种感情轮番冲击之后,马智郁反而能变得冷静了。即使结束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后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并肩同行,也像是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交换了彼此有点狼狈的模样,她认为是一种关系的进步。
“我要见的是心理医生。”柳泰武先开口了,他的微笑在马智郁看来有一种勉强而脆弱的感觉,“现在感觉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马智郁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这是信任我吧?哥哥他觉得告诉我没关系。】
被信任给人带来一种很满足的情绪,让她没有空余怀疑其他。
“没关系,哥哥。”她的温情带着独属于马智郁的俏皮,“现代人都是精神病,追捧杀人魔的都大有人在。”
如果不是太不合时宜,柳泰武又要被她逗笑了,马智郁总是语出惊人。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和她走走是不错的选择,好像他不是一个正计划着明天要杀害下一个人的精神变态,这种她带来的淡淡的情感萦绕在心口,一点一点累积,柳泰武有一瞬间想要开口说,请你让我停下来吧。
而人要走的路都是有尽头的,马智郁的家不在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他们已经到了。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暗下来了,也许在拥抱的时候两人就一起迈入了黑夜。马智郁站在路灯下,暗黄色的光笼罩在她身上,像是她本身的光晕一样。光束打散在碎发和脸颊的绒毛上,看起来很柔软,是具象化的温度。
把我留下来吧。
柳泰武想,如果你这个时候把我留下来,我或许可以暂停这一次。
但这样温暖的她说:“那我们下次见啦,哥哥明天还有事,也快点回去吧?”
柳泰武听见了自己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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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智郁和柳泰武挥手告别,走上楼梯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他离开的背影。
刚刚说再见的时候,哥哥站在路灯下,给人的感觉却好像要融化在黑暗里一样。
马智郁突然意识到今天是2013年的最后一天了,年轻人们通常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大张旗鼓聚会的机会,满怀热情地赋予跨年极大的仪式感,成群结队像庆祝节日一样热烈地迎接新年。但除了妈妈,她没有更亲密的人可以一起度过了。
那柳泰武呢?陪着她走回来,向她坦白又送她回家的柳泰武,是不是也没有人陪伴他度过今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呢?他的内心是怎么想的,很低落吗?甚至还在下午被她迁怒了还要送她回来,当时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呢。在这之后,又是在热闹的气氛中被孤独驱使,所以才轻易地向认识几天的人倾诉,而不是因为她对他来说有点特殊吗?那今天他的关心又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马智郁突然在意起柳泰武的出发点,甚至追溯到了今天最开始的对话。这种好奇心饲喂了某种心绪,让她感到轻微的不安和紧张,好像错过了什么,又好像自己需要去追赶什么。
刚刚,是不是该把泰武哥哥留下来呢……不过我们有那么亲密吗?马智郁摇摇头,总之,后天再去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