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二脚步一踮一踮地往军营走，一点都不像怀里捧着一个大包袱的样子。

他的嘴角自和郭呤分开，或者说自怀里被塞了这个大包袱，就抬得老高，压也压不下来。

这可是小妹第一次给他做吃食，分量又这么多，虽说那酸味他有些不适应，但个头却是实诚的。

脚步轻快地回到军营，立即有相熟的士兵瞧见了，上前好奇问。“郭二，这一大包袱是啥？”

郭二挺了挺胸膛，扬了扬下巴，整个人都散发出喜气。“这是我小妹给做的，太湖石。”

那人掏掏耳朵，又问了一次，神色莫名地盯着灰布包袱仔细看了看，还真有些凹凹凸凸，目光不由得往上又落回郭二脸上，语带疑惑。“这石头有何用？压帐篷角？想不到你力气还挺大。”能轻松捧起这么大一包石头。

“这是吃食，都说了是我小妹做的。”郭二斜睨了那人一眼，暗笑对方没见识，却也不想自己听到这名字时的惊讶一点不比对方少。

“真的？我还没见过可以吃的石头，让我也长长眼。”听到郭二捧着的是食物，那人更不走了，执意让郭二打开给他瞧一瞧。

郭二领着那人走到不远处的空板车前，将包袱小心放上，珍重地打开，他这副模样倒让那人也生出些许期待来。

“嗯？”那人眼疾手快，赶在郭二前伸手拿出一个，五指收拢捏了捏，那些大的小的气孔就跟着聚拢张开，软乎乎的。“这像是团子？酸团子。”凑近嘴边咬了口，皱着眉快速咀嚼吞下。

等那人三两口吃下手里的“酸团子”，郭二早已系好包裹，又捧在怀中，侧身将包袱与那人隔开，边往里走边说。“是有些酸味，却不是酸团子。小妹说这和东南方某地湖里的石头相似，故叫这个名字。”

那人砸吧嘴又点头，又心再尝一个，郭二却护得紧，便在前方岔路分开了。

不知怎地，郭二心情有些微失落。等他回到营帐，立即就被一个伙的兄弟围上，七嘴八舌地问他带啥好东西回来了。

“太湖石。”这次郭二面上虽看起来还是乐呵呵的，语气却明显平静许多。

有些人就立即散开了。

一个平时和郭二交情不错的人又凑上前一点，贴着包袱吸了吸鼻子，脚步跟着郭二走到床板边，他的目光粘在郭二怀中的包袱上，咽了咽涎液。“这不是石头，是吃食。”他语气肯定。

刷的数道目光聚过来，像是一群在草原上奔腾疲惫的狼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郭二不由得抖了抖身子，挺直腰板，矜持地开口。“是吃食，要不要尝一个？”

“要要要。”那人急急点头，引得其他兄弟也如狼似虎地扑过来。

“也给我尝尝。”

“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石头呢，也给我一块试试。”

“我也要。”

“还有我。”

...

一下子分出去九个，包袱浅了近半。见众人捏捏闻闻瞧瞧后都大口咬下，他心里那只小麻雀抖了抖羽毛又精神起来，自己也拿了一个，弯了眉眼。“我小妹做的，和东南方湖里的石头一个名。”

留下六个，其他的都和伙里的兄弟们分了，吃了郭小妹做的吃食，懂点人情世故免不了要在郭二面前赞郭呤几句，夸得最多的是骨肉情深，妹妹敬重惦念兄长之类的话。

哄得郭二喜滋滋晕乎乎，抱着特意留下的六各像一朵轻飘飘的云，风一吹就飘荡了营帐外。等他听到身侧人问他来这作甚时，才猛然惊醒，脚下的云霎时散了，他瞬间跌落到地面，慌慌张张不知所措。

姚新大踏步拦在郭二身前，对方闪躲的眼神和颓然弯曲的腰背立即让他生出些微警觉，尽管这似乎毫无缘由。

“我...我...这...”郭二紧张地恨不能以头砸地，急得揪紧双手、满头大汗，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赶紧离开，不要在校尉帐前喧哗逗留。”姚新蹙眉盯着郭二的头顶，不耐烦地催促。

郭二抬头，整张脸都挤在一处，他嘴唇翕张，却仍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就在他又急又紧张时，帐篷被掀开，那像清泉如琴音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姚新，何事？”

那双宛若绿松石般漂亮的眸子转过来，视线落在郭二身上，如蜻蛉落在湖面，在郭二心中荡开点点波纹。

“郭二？”徐校尉口中缓缓吐出他的名字。

“徐...徐校尉，这...太湖石，送您尝尝。”结结巴巴说完话，将包袱猛地递到姚新怀中，郭二转身，跑了。

姚新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被硬塞到手里的包袱，又望着郭二逃也似的快速消失在眼前的背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徐校尉抽回目光眯着眼盯着姚新手里的包袱，后者反应过来上前打开给他看，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团子。

修长干燥的手指夹起一块捏了捏，徐焱瞥了眼郭二离去的方向，吩咐道。“去查。”

“是。”脸上的疑惑像被阳光照射后霎时消散的迷雾，姚新面容严肃地领命。

不消半日功夫，郭二的祖宗八代都被查清楚了。祖辈是地道的黄土村村民，家里原有五口人，爹娘兄长都死在去年北沙国突袭中，家中只活了他和小妹。一家人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浦平镇，入伍也是为了养活小妹及报仇。在军中的表现寻常，唯一一次外出任务是那次巡查，遇上了北沙骑兵，撞上他们队伍才侥幸跟着回营。

他那小妹就更无特别之处，村姑一个，刚来浦平镇为了养活自己去洗过衣，自从郭二拿银钱回来便不再出去做活。似还有些好吃懒做的习性，每次得了银钱都要拉着郭二出去吃一顿。

薄唇轻贴在交握的指尖，温热的鼻息打上手背，徐焱出神的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案几上。说不清到底是哪里让他在意，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会在不经意间在他胸口轻轻地挠上一挠。

“王善，带郭二来。”放下手，徐焱突然醒悟根本无需揣测自己的心思。

一盏茶的功夫，郭二拘谨地立在帐内，垂着头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

“你是个好的，我身边正缺个服侍的人，让你小妹来我身边如何？”虽是问，却不容拒绝。

“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服侍您...嗯？小妹？”郭二后知后觉，诧异间兀地抬头，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张俊脸。

立在一侧的王善比郭二更吃惊，但他好歹当过这么久的亲兵，掐了一把大腿外侧，迅速掩下面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