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没办法说那种感觉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身体里忽然生出了一个非常强烈的念想,她要去某个地方,去见什么东西。
这里是一片很祥和的世界,天很蓝,草很绿,空气很清新。谈若阳那具身体就放在温软的大草甸上,胸膛微微起伏,带着微弱的呼吸。
沈瑄往四处看了看,这里好像是一座上,山上满是碧绿的青草,没有其他的植被。看起来这个世界比上一个世界好很多——起码看上去是这样。
比起高楼大厦,沈瑄一直更喜欢自然风光。
可她不知道自己要向何处去。
沈瑄的发丝随着空气的流动飘散,这或许就是空气清新的缘故——这里有风!
她心念电转,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风里夹杂着细碎的却欢快的声音,很噪杂,很明媚,是孩子的笑声,闹声,沈瑄因为过于紧张而高速跳动的神经舒缓下来。
她睁眼看着地上的谈若阳——他实在是太重了,自己又不能行走,如果要出远门,沈瑄是不会选择带上他的。
天上掠过几只飞鸟,沈瑄两手插进谈若阳的胳肢窝,把他拖到一处小山丘的后面——在沈瑄肤浅的认知里面,有一个掩体总比大剌剌的躺在山上好。
风从山下来,带着令人轻松愉悦的孩童笑闹。
沈瑄循着风的方向,往下走。
越往下,那欢快的声音越来越大,沈瑄几乎能听清具体的语句。
“妈妈,我要坐过山车!”
“冰淇淋,我就要冰淇淋!”
“谁让你推我的!”
“妈妈,我要回家!”
各种声音稚嫩,此起彼伏,夹杂着成年人轻柔的应和。沈瑄看清了,山下是一个游乐园,旋转木马,海盗船,过山车,漂流,什么项目都有。每个设施旁边的喇叭都放着欢快的乐声。里面人潮涌动,人声鼎沸。
沈瑄今天可不想给自己放假。
但是,难道谈若阳在这里面?
沈瑄在这个世界只要一看到人,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更别提看到这么多人了。
但是越诡异的地方,越存在她想要的东西——每一个世界几乎都是如此。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走到门口,售票员机械地露出一个笑容:“欢迎光临!”
不用买票,直接进。
沈瑄踏进游乐场,那股渺远欢快的声音像是突然被放大几倍一样,吵得她头疼,她观看旋转木马上坐着的孩子,发现他们都没有脸!
沈瑄咽了一口口水,她不知道这些孩子到底是真的孩子,还是什么东西伪装成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她现在很危险,她紧张地摸了摸兜,匕首还在。
谈若阳,要是我也交代在这了,咱们就一起死吧。
沈瑄在心里预想了最坏的结果,之后便开始仔细观察四周。
她发现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没有脸,有些孩子的脸还很清晰,有些孩子的脸大致可以看清,有些孩子已经没有脸了。
而大人呢,大人的脸都是很清晰的。
沈瑄逐步有了一种猜测,这些孩子的脸是逐渐变得不清晰的,由清晰到不清晰有一个过程,沈瑄不知道其中发生的作用是什么,沈瑄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些工作人员带着机械的微笑,看着她一个外来的闯入者。
那鞋穿着小丑服、兔子服的工作人员脸上画着诡异的油彩,嘴巴被画成假笑的形状。
他们都还有自己的意识吗?沈瑄没有谈若阳那种一眼识别魅的能力,只能自己瞎猜,从面部肌肉的机械程度来说,像是那种电视剧里的傀儡——那应该不是活人吧…
沈瑄在嘈杂的人声中继续前进,很多小朋友都有两个大人陪同,大人看着小朋友逐渐模糊的脸,露出欣慰的笑容。
沈瑄感到不寒而栗,并且四处打量着周围,充满了这样的“家庭”。
她正打量着,身前被什么东西挡住。她身形一滞,差点往前摔倒,孩子抬头看她。
看到那张脸,她几乎要开心地叫出来,谈若阳!她见过谈若阳小时候的样子。
但是谈若阳并不认识她,她刚打算带他走,就被泼了一盆冷水。小谈若阳说:“没有等到爸爸妈妈,我不走!”
沈瑄灵机一动:“我就是带你去找爸爸妈妈的,你跟着我走就能找到啦!”
对着小孩子撒谎,厚颜无耻,但是管用!
小谈若阳闻言,点了点头,牵着沈瑄的手就跟着沈瑄走,沈瑄腹诽道:这孩子小时候这么笨的吗,这样很容易被拐卖啊!
“抱歉,小姐,你不能带他走。”售票员机械地露出一个笑容,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假人。
隔壁一男一女夫妻模样的人牵着一个面部模糊的孩子堂而皇之地出了园。
沈瑄:?
“为什么我不能走?”
“小姐,你可以走,但他不行!”
沈瑄看了看身后的游乐园,心里冒火:就针对我这种年轻女性是吧。
“那怎么才能走?”沈瑄直接问,她没有期待这个机械如人工智能的售票员给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
“入园时间足够后方可离开。”
?
沈瑄深吸了一口气:“好吧。”
她还是不想硬碰硬,如果真的只是入园时间的话,等等就好了。
突然,身后爆发出一阵喧闹声,还有孩子疯狂的哭闹声。人群很快以哭闹的点为圆心,围成了一个圈。
沈瑄牵着谈若阳往里挤过去,一个小女孩正在和父母闹脾气,但下一秒,沈瑄突然觉得事情开始不对劲,因为小女孩说得是:“你们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要回家,我不想在这里了!”
拐卖?沈瑄突然感觉到手被松开了,小谈若阳跑到圆心中间的女人身边,大声喊了一句:“妈妈!”
而圆圈中心的女孩转过来露出了脸,沈瑄更震惊道:“妍妍!”
妍妍听到这样的呼喊,从人群中挤过来,拉住沈瑄的手:“姐姐!”
沈瑄震惊了一会,人群已经散去了,留下她在风中凌乱。少顷,她蹲下身:“你认识我?”
按理说妍妍肯定没见过她长大的样子,不可能一上来就认出她这个姐姐,而且从行为逻辑来看,这个妍妍应该还就是一个小孩子才对,怎么会认识她呢?
妍妍点头:“我见过你。”
沈瑄更加震惊了,妍妍抬起手指了指沈瑄的右眼:“上次见到姐姐的时候,姐姐的眼睛还在流血!”
妍妍的话一句比一句劲爆,每一句都像是一个小型炸弹,炸得沈瑄的头脑嗡嗡直响,她呆立了一会,周围跑过去两个没长脸的小孩。
沈瑄思绪立刻回归现实:“先不说这个,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躲猫猫的时候就找到这里来啦!”妍妍一点也没觉得害怕,还有点兴奋。
果然是躲猫猫的时候…
“那你和那一对夫妻是什么关系?”沈瑄问。
这实在太诡异了,谈若阳的父母带着妍妍,她这辈子都想不通这件事到底怎么发生的。
“他们跟着我来的,他们说前面危险,让我不要再走了,我说前面很好玩,让他们带我来玩儿!”
“你看见他们不觉得奇怪吗?”沈瑄用目光示意了前面那些面部已经模糊的小孩。
妍妍摇头:“一开始觉得,但是他们都跟我一样,一起玩就不可怕了。”
“他们一直都没有脸?”
“谁没有脸?”
他们看不出来?沈瑄猜测可能是。
“那他们一直在这里吗?”
“姐姐,你的问题好多啊。”
此话一出,沈瑄快要吐血了,她居然被一小孩嫌话多!
她冷静思考了一下,现在她急于知道消息,但五六岁的小孩根本说不明白,何况旁边有那么多娱乐设施,心思都不在她这里。
沈瑄深吸了一口气,妍妍说得没错,她确实问题太多了,她必须切换一下对话模式。
“妍妍想玩什么呀?”
“旋转木马!”
还好不是过山车,沈瑄陪着妍妍在旋转木上转了两圈,拉着妍妍的手:“妍妍,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妍妍摇头。
沈瑄叹了口气,她不得不运用自己的观察大法了。
大门口出去的孩子其实不少,沈瑄一开始以为必定要面部模糊才能出门,但是沈瑄看到有面部清晰的小孩子也走了出去,想来面部模糊不是必然的条件…到这里沈瑄松了口气,意味着谈若阳没必要变成那种样子才能出去——沈瑄直觉里感觉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真的是入园时间足够之后方可离开吗?如果足够,那么要多久?
妍妍从早上疯到晚,根本玩不够,沈瑄就像个护崽的老母鸡跟在妍妍身后东跑西跑,眼神还时不时顾着谈若阳生怕爹妈给他带走了。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妍妍一开始闹着想回家,后面闹着要自己陪着玩——她也不知道妍妍想不想回家…可能她暂时回不去。
“妍妍,陪姐姐玩一下摩天轮好不好?”沈瑄实在不想再混乱的场面中跟着泥鳅一样的妍妍东奔西走了,她迫切的需要休息——另外一个原因是她看见谈若阳的父母也在排摩天轮,这才是她的主线任务。
摩天轮排队的人很多,等她坐上摩天轮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天色并不是自然暗下来的,而像是一块巨大的led屏幕笼罩在她的头顶,这时候被调低了亮度值。
沈瑄预感晚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天完全变黑的那一刻,游乐园里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黄色、蓝色、粉色的光点缀在各个项目的机械臂、转轴上,显得无比温馨。
沈瑄起先害怕这里会出什么岔子,比如摩天轮突然停了进入大逃杀世界什么的,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像这里就是这么梦幻的童话世界。
摩天轮到最高点的时候视角很好,几乎可以俯瞰全园,门口更是不在话下,沈瑄看到有个在她后面来的孩子已经出去了,心道这下应该时间足够了吧…
她撇了一眼谈若阳,他下了摩天轮,正在排第二次长队,沈瑄松了口气。她犯了一个错误,摩天轮上她不能立刻行动,自己不应该把自己放在这么被动的位置,得先把妍妍送回家再说。
但她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妍妍也很有可能出不去,可是她实在搞不明白,那些孩子到底是怎么出去的,难道他们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努力尝试后,果不其然,妍妍也出不去…理由同样是时间不足…
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在妍妍之后来的人已经出去了,为什么妍妍还是时间不足?这个时间到底是指什么时间?看起来根本不是在游乐场里面的时间。
硬闯呢?不行吗?
沈瑄刚打算武力解决问题,但当她想要把妍妍带走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让沈瑄感觉非常不妙的黑衣大汉。
时间不足…时间不足…沈瑄来回看了看游乐场所有有钟的地方,他们的指针都是一样的,晚上9:21分,没有任何特殊。
沈瑄环游全园,只有一处的钟是逆时针转动的——兔子小姐的糖果铺。那钟是个奇怪的钟,上面卧着一只沉睡的兔子,两颊粉嘟嘟的,周边还有几朵黄色的花骨朵。店里放着许多梦幻颜色的糖果,但是没有兔子小姐…
妍妍拉着沈瑄讲故事,沈瑄觉得自己已经心力交瘁,嘴在自己说一些无聊的童话故事,眼睛一直盯着光顾兔子小姐糖果店的人。
这个糖果店也不收费。沈瑄注意到,每当一个人吃完糖果,兔子的眼睛就会睁开一点。
而吃完糖果的孩子,目光则变得有些呆滞,好像快乐的情绪都被抽走了一样…
这个发现让沈瑄非常不安…这怎么有点像…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