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研学游那天，从凌晨开始下起了大雨，直到清早天将明时才有转小的迹象。
往常早上到校学校给的最迟时间是七点二十，文理实验班火箭班都不约而同提前了到教室时间，宋长明考虑到现在高一，定的七点十分。
今天要早点出发去自贡，因此统一要求七点到校，七点半准时出发。
天气到四月后期已经逐步稳定，只是今早大雨刮风，宋长明还是提前在家长群通知走读生记得加件外套，来的路上又给宿管打了声招呼，麻烦提醒住校的同学也带上外套。
全年级统一出行，学校租了二十多辆大巴，谢今朝和宋长明到校时刚过六点半，排成排的大巴整齐停在一中门外，一条长龙。
“那边倒是没雨，不知道下午会不会下下来。”谢今朝坐在班主任办公室自己的专属位置，办公室没人，他正在研究天气预报，成都平原这块这几天都有雨。
实在不知道选这两天出行是意外还是巧合。
“四川天气变化大，天气预报说不准，过去就知道了。”
陆圆缺进了办公室，手上提了一口袋果汁。
又是苹果汁。
“吃早饭没？”说着就把口袋里的几瓶苹果汁散烟般发了出去，每张桌上都放了两瓶。
“垫了点，提这么多苹果汁干嘛。”谢今朝跟在陆圆缺身后进来的成蹊打了个招呼。
“你说的不是废话。”陆圆缺越过他坐在了宋长明的座位上。
“人呢？”陆圆缺指指自己坐的位置。
“楼下说事。”
谢今朝看向成蹊：“你们这么早就上来了？”
“上来找你聊会天，”成蹊说，“来太早没事干。”
谢今朝指了指三人围起来的小圈：“怎样，凑桌斗地主？”
陆圆缺“欸”了一声，随后有些恍然大悟般地后悔：“还真没想到，今晚都没事干。”
成蹊笑出声：“算了吧，你今晚不需要任何娱乐，往床上一躺就是天亮。”
“要不晚点去吃点烧烤？”陆圆缺走到谢今朝面前，“来了快一年，还没好好逛过成都吧，今晚带你去吃点成都烧烤。”
成蹊瞥了他一眼：“你想宰他直说吧，真想吃还不如去你家门口吃。”
谢今朝眼睛里却有几分跃跃欲试：“我觉得可以，清点完出去逛逛，哪那么多觉睡不完。”
陆圆缺见真把谢今朝瘾勾起来了，见好就收，举了举手：“我随口一说啊，你得跟你班主任报备啊，偷跑了一会查人不在等着挨批吧。”
“班主任也是人，你一起劝劝，他不是在成都读的书，肯定比我们熟啊。”
陆圆缺看了他一眼：“他哪那么好说话，要说你去。”
“去就去。”
“去什么？”
宋长明推开半掩的门走进来，正好对上面向他坐的谢今朝。
陆圆缺挂着看热闹的笑看向谢今朝。
谢今朝叹了口气：“喊你晚点出去吃夜宵，去不去？”
“今晚？”宋长明按下陆圆缺已经起来一点的肩膀，坐在就近的椅子上，看架势是加入了讨论组。
“你不是对成都熟嘛，带路领我们吃点特色呗。”
成蹊和陆圆缺也看向宋长明。
这次研学游宋长明负责整个文科班，也负责带队巡查晚上的学生情况。
哎。
宋长明想了想点头：“可以，酒店在我高中附近，是有几个还不错的地方，晚点巡查完去。”
陆圆缺眨眨眼睛，看看谢今朝，又看看成蹊，最后又看向宋长明手里拿的一沓纸。
“花名册？”
宋长明点头，把手里装订好的几份单子递过去：“按之前上报各班小组情况整理了一下，一人一份，班主任那我已经带到，等下在思齐楼大榕树下集体整队清点人数一次，上车一次，下车一次，具体后面我在群里通知。”
几人点头，收起单子一起出了办公室。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顺着走道上檐滴落到栏杆，这里的视角一样能看到博观楼，还能看到雨中依然青翠的大榕树。
雨已经下了整夜，视线中的一切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头顶的天隐隐露出一点亮光。
大概很快就会放晴了。
第一天的行程是恐龙博物馆和主题乐园。
一中这届全年级近千人，博物馆不算太大，一眼望过去只看得到零星游客，剩下全是蓝黑混白校服的学生。
主题乐园的看点在学生。
老师们靠在排队的栏杆仰头看头顶一列一列飞过的过山车，这下不仅是四周，天上也飘荡着尖叫与欢呼。
天气直到下午才放晴，主题乐园里是自由活动，只看了一会小朋友后，谢今朝和宋长明就走远了，慢慢逛完了风景区。
靠正门附近有片人工湖，天色湖光相接，周围人群吵闹，每个地方都散落着年轻的声音。
很乱，但又美得像幅画。
“你以前研学游过么。”谢今朝转头看向和自己并排散步的宋长明。
“没有，有竞赛集训，中间有一天休息时间可以去周边转转。”宋长明答道。
这也算？
那这么说的话，自己岂不是也算有研学游的经历？
谢今朝笑道：“你们在哪集训？”
宋长明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得眼睛弯起来：“陕师大。”
“所以你后来也去了陕师大？”
宋长明歪了一下头：“嗯，算吧。”
还要说什么，宋长明手机铃声响起。
谢今朝低头看了眼腕表，自由活动时间快结束了。
四月底的黄昏没有惊心动魄的美，如果说七八月的黄昏拥有盛大的色调和弧度，那四月的黄昏只是一盘浅色水彩被清水匀开，各种颜色混在同片云里，像轻纱飘带，和远处排成排的柳树在枝头相互缠绕。
比起盛夏，四月的优势在于它绵长的余韵。
蓝调更淡，黄昏更长，没有余热，像无数帧慢镜头描摹出来的展品。
听到远处广播集合声的初初还没从黄昏的慢镜头里回神，忽然脸颊一冰，转头看见黄灿手里拿着袋雪糕。
“我的呢。”初初上去就要抢，黄灿反应很快，从撕包装袋到塞进嘴里，几乎一气呵成。
初初瞪着她：“让你去买喝的，就给自己买了个冰棍？”
黄灿笑着低下头，稍微躬身。
“帽子里，自己拿。”
初初哼了一声，伸手从黄灿帽子里掏出一听常温的可乐。
“哇，给自己买雪糕，给我常温的可乐，你这人好烦啊。”
“砰”一声拉开易拉罐拉环，初初眼疾手快地把拉环踮脚挂在黄灿耳边的短发上。
“把我当垃圾桶，你也好幼稚。”
黄灿取下拉环，环顾一圈没见垃圾桶，于是随手把拉环放进了兜里。
初初笑着去推黄灿的肩膀：“哎呀赶紧赶紧，还要回去整队点名呢，覃尧他们肯定比我们回得晚。”
和黄灿一边推搡着往回走，一边她摸出手机，在没有老师的班群里疯狂提醒所有人集合。
大门处十七班的位置，谢今朝和宋长明已经在等着了，人群像放飞的鸽子慢慢回笼，很快各班集合点响起七嘴八舌的点名声和喊到声。
两人一列，许晦和余舒涵站在第一排，各自怀里抱了好几个玩偶，差点看不清她们的脸。
宋长明穿梭在人群中点名，谢今朝好奇地看向面前许晦和余舒涵怀里的娃娃。
“哪来的娃娃？”
许晦已经期待这个问题很久了，闻言十分满意地冲他显摆自己的战利品。
“我和舒舒抓的。”
余舒涵也十分得意地扬着下巴，两人颇有凯旋而归的味道。
初初和黄灿站在这俩后面，伸着脑袋看。
“老天，早知道听你们的我们也抓娃娃了。”
谢今朝勾着嘴角问道：“你俩玩什么去了。”
初初抱着一个许晦塞过来的娃娃，撇撇嘴。
“碰碰车，当时抓娃娃人太多了，我和黄灿说去排人少点的碰碰车。”
她晃着许晦的胳膊：“我为我下午不知天高地厚说娃娃机排队人多还爆率低道歉——”
许晦抱着娃娃没有空出来的手，她用娃娃碰碰初初：“放心啦，也就我和舒舒技术过硬，其他人排了队也抓不上来。”
余舒涵压不住嘴角，也跟着点头：“就是啊，来来，这个给你。”
初初和黄灿很快也抱了好几个娃娃。
许晦颇为郑重其事地说：“下次，哦不，就这次归属假，我带你去抓，我跟你说怎么抓最好抓上来。”
初初一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好学样子，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过去这么多年亏的几百个币，就看你给我赢回来了。”
晚饭吃得有些晚，结束后已经天黑了，谢今朝和宋长明组织着众人分配了酒店住房，看着一群人哄闹着去找自己的房间。
宋长明在大堂，除他外还有好几个老师已经在等着了，见谢今朝过来，他指指自己旁边的位置。
“坐。”
谢今朝点点头，坐了下来。
许晦瘫在床上，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
“累啊，比做卷还累啊。”
初初拍拍她的胳膊：“玩儿还累，累了就去数数你的娃娃，看你明天怎么抱回去。”
“哎哟。”说到这个许晦来劲了，从床上一翻坐起来。
“你都不知道，下午抓娃娃时候我多帅——”
初初配合地点头：“嗯，多帅？”
许晦欣慰地点点头：“下午一开始付一在前面夹，抓又不起来，你不知道我在覃尧后面看得多着急，真想一脚全踹走我行我上。”
初初好笑道：“他们也抓娃娃啊。”
许晦点点头：“抓啊，他俩打赌谁先抓起来，币不要钱一样往里面塞，老板在旁边笑得嘴都合不拢。”
“那谁抓起来了？”
许晦拍拍自己胸口：“那不废话嘛，肯定是我把他们撵走然后抓起来了啊。”
初初笑出声，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居然没人说是因为他们铺垫打得好啊。”
许晦捋捋手里娃娃的毛：“敢——”
初初被她的样子逗笑，一把搂过许晦的肩膀把她也拉到床上：“晦晦啊——”
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房门被敲响。
许晦蹭一下起身，眼里再次有了白天里的激动。
“来来来，正片来了。”
初初也蹭地一下起身，从背包掏出准备好的东西，抬头招呼进来的黄灿和余舒涵：“来来，刚好消化一下。”
黄灿接过初初递来的骰盅，挑了挑眉：“别输了哦。”
“开玩笑，”初初转着盅里的骰子发出叮啷声响，“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来——”
房间里响起哗啦的摇盅声。
事实上，找乐子的不止这个房间，这会众人都酒足饭饱，没有人愿意在这个美好的夜晚倒头就睡，齐思铭甚至计划偷点外卖。
“好想法，关键是怎么拿回来呢。”付一同学予以了认可并提出了最严重的问题。
覃尧坐在椅子上划手机，懒洋洋地应道：“与其指望外卖避开老师，还不如指望指望我们翻出去自己吃。”
齐思铭两眼一亮：“尧尧，你真是个绝世大宝贝啊。”
覃尧翻了个白眼：“别恶心我，我瞎说的，你也最好别试，元旦被抓包忘了？”
齐思铭摸了摸下巴：“上次那是赶巧碰上了嘛，成都那么大，哪这么巧。”
覃尧撇了下头，哼出声：“遭逮了就老实了。”
齐思铭一拍覃尧的肩膀：“怕什么，我们才十六，干什么畏畏缩缩的，走啊——”
覃尧一副看他有病的眼神看过去：“你还是离开我的房间吧，一会把付一说动心了拉着我团伙作案，我的好学生人设还不想这么快塌。”
付一还真被说动了：“确实也可以啊，都出来研学游了，还怕这个？”
覃尧冷笑：“又激将是吧。”
两人齐齐回头盯着他，异口同声：“你就说吧，去还是不去。”
覃尧叹了口气，接着斩钉截铁地回了一个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