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找到水源，几人用携带的水简单做了顿饭。

“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吗？”乔治娜问，“在已经有塌陷的风险下。”

“是呢……”玛德兰娜也忧虑地皱起眉，“迷宫城里的塌陷是重大的问题，要是结构比较脆弱，还得重新评估这两层的价值。”

“可是啊，”里昂大声说，“正是因为塌陷我们才该加快速度不是吗？推进到这一步，如果意义重大的地方被埋了的话也太可惜了！就算碰见什么危险，我们这边还有米赫尔啊！”他一把用胳膊勾住还在专心吃干果的精灵，“各位该相信他的力量才是！特别是你，乔治娜，我们是如何平安无事进城的？不就是靠了这位了不起的朋友吗？”

“哦，”乔治娜不冷不热地对里昂哼了一下，然后她盯着精灵，“对了，我也想问问你，你之前拆陷阱的时候也有塌陷吗？一般来讲，即使要塌也多半出现在有大动作的时候。”

精灵喝了口汤把干果咽下去，“没有，至少我没有亲眼看到。”

“……你再想想呢？也许一个人就会下手得比较粗糙。”

“我不能肯定完全和我没有关系，”精灵把剩下的干果丢到汤里，“但就我看来，这里本身就很难维持原来的状况，没有‘修整’的时间太久了。”

“我们等回去了再好好讨论出事的原因吧，”玛德兰娜合手说道，“现在重要的是……一般而言会怎么处理呢，子爵阁下……城主他会委派人来修复吗？”

“如果是有钱人居住的区域的话。”乔治娜冷笑一声，“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必要为我们派人，还有最坏的情况，如果我们回程的路也被堵住那要怎么办。”

“米赫尔能帮我们把路清开吧？”里昂说。

“可以这样试一试，但这里太窄了，在清路的时候引起进一步的坍塌也有可能。”精灵望向里昂，“如果不介意进一步破坏这里原来的地貌的话，我也能做就是了。”

“啊……这样……”这下终于换成里昂愁眉苦脸了。

总之，要是强行推进探索就有可能造成进一步的破坏。

没人说话，玛德兰娜与于格交换了个眼神，按照原计划，他们离开时在出口处会遇见被安排好的“波拿巴叛党”，她和于格将把这人捉住，而其余几人则作为证人。

但是要是提早离开………毫无疑问计划也会被打乱。

“修女，你们打算如何？”乔治娜的提问让玛德兰娜轻轻一颤。

很长的沉默过后，她才打起精神开口道：“我们还是先回去报告吧。并不是不相信谁，但如果因塌陷而彼此分开的话……没法保障每个人的安全，继续探路确实太危险了。”

这里无法传出消息给亚力克斯，如果他们进一步调查延误了计划好的返回时间，那就得不偿失了。

没办法，只能先回去再做打算。

“啊——”里昂大失所望地向后倒下，“没办法，既然修女都这么说了……不过，”他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玛德兰娜，“修女，我们难道还是要靠那根绳子上去？”

玛德兰娜抱歉地笑了下，“……恐怕是的。”

才下来一天就要折返，不管意图如何，一行人多少都有些失望，也没有兴致打理自己，草草收拾之后，就在各自的睡袋上躺下了，打算一觉醒来就回去。

乔治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她是被一种微妙的干扰吵醒的。

在睁眼之前，她听见了不远处含混而细微的声音，比一些昆虫振翅的声响还要轻。

人……有人！他们之外的人！她没有睁大眼，只是安静而缓慢地转头，朝向声音的方向。

对方没有动作。

乔治娜用最小的动作抬起身体，控制法杖发出微光，她眯眼望着在拐角处那蜷缩在地上的一团。

一个人……在睡觉吗？

乔治娜抬起三指，飞快地将一枚黑色带有刺人气味的小珠扔了出去，在惊叫声响起之前，她用袍子遮住眼睛，有些闷的嘭地响声之后，亮白色的光芒瞬间在窄道里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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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现在可以看得到吗？”玛德兰娜蹲在地上，展开手指轻轻摇晃着。

她面前的男人脸脏得看不出颜色和具体的年纪，一头结块的乱发，双手抱臂抓着自己身上破烂的袄子，那潮湿的袄子空荡荡的，它主人瘦弱的身体似乎只在里面占了不到四分之一。他拼命眨了几下眼睛，蠕动嘴巴，似乎鼓起勇气想要回答，但里昂好奇地靠近他，手上用笔快速画着肖像，不小心用手肘撞了男人一下。

“……咿……咿咿！”男人惊恐地哀叫，仿佛被抽打的流浪狗，手脚并用地在地上乱爬。

“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乔治娜伸出法杖狠狠敲往里昂的头。里昂痛得嚎了一声。

“抱歉修女，”乔治娜一把抓住里昂的大衣把他拖到另一边远离那个男人。

玛德兰娜苦笑一下，然后她转向走近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一开始，她也疑惑难道是亚历克斯哪里得到了消息，提早让叫“叛徒”与他们汇合。

可现在一看，这个人没有与计划相符的表现，或者说他根本一无所知，与他们毫不相干。

玛德兰娜看着男人，这个被伤痕和污血覆盖的人，几乎要看不出原型，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上，因未知的理由抽搐挣扎。

作为圣职者她理应帮助这样的可怜人，可她又要怎么说服自己忽视他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他，到底为什么而出现？

“……请求你，请求你们…”男人半是哀求半是哭泣地吐出零碎的词语，“主啊……我请求你。”

主啊……玛德兰娜深吸一口气。

她缓慢而坚定地靠近惊魂未定，眼睛被强光暂时照瞎的不速之客。

“先生，我们是因为主教阁下的指令才来到这里，与您相遇一定也是上主的安排，请相信我，我们绝不会伤害您。”

乔治娜锁紧眉毛。保证绝对不会伤害这个……出现在无人区的神秘来客吗？在所有入口理应都被守卫得密不透风的情况下？

她抬头望向另外几人，里昂像是感受不到任何异状一样地冲她咧嘴笑了一下，精灵和另一位骑士脸上没有什么波澜。

“至少请将您的名字告诉我们。”玛德兰娜柔声说道，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羊崽。

“……主教……”男人睁大泛黄的眼睛，终于用一种颤抖而嘶哑的声音开始说话，“您、您难道是一位修女吗？”

“是的！”玛德兰娜见对话有所进展也十分动容，她上前握住那男人满是污垢的手，“您一定遭受了我们无法想象的磨难，上主不会遗弃您。请放心，我们会将您带到安全的地方。”

“啊啊，修女……”男人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他低着头，好像想把额头贴在玛德兰娜的手背上但又没有勇气付诸行动，只是抓住那双带了繁复花纹的手套不住颤抖，嘴唇皱起磕磕巴巴地呜咽着，“我被扔在这里，找不到出去的路……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祈祷，请祂怜悯我，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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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布洛克先生，是吧？我们再确认一下，”写下最后一笔之后，里昂翻看之前的记录，“也就是说您之前在第十层管理仓库，但诞生节过后您的雇主就没有给您工钱了。您找到他，希望和他谈谈这件事，但——”

“他找人揍了我一顿，三个人……也许四个，我记不得了，他们把我的头往墙上撞，很多下，我支持不住……”男人——布洛克在于格的帮助下洗干净了身体，换了一身衣服，现在他被闪光晃晕的眼睛已经恢复了视力，正抓着一碗已经被他吃了一大半的麦片玉米粥。

乔治娜打量着这个人洗去污泥的脸，他瘦得脱了相，但也看得出来早已不再年轻，岁数至少已经四十，枯草似的头发，眼睛突出来，被打歪的鹰钩鼻上面长了一颗痣。很神经质的脸，她不记得之前有和这个人打过交道，不过，第十层嘛……她在那里确实也没几个熟识。

“您晕过去了，然后醒来之后就已经被扔到了这里。而今天您终于遇见了人，也就是我们，但您不知道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不敢与我们接触，您就默默地跟着，看能不能就这样走到出口？”里昂说道。

“是的、是的！”布洛克夸张地点头认同。

“对了！还有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呃……就是……”里昂难得有点尴尬。

“我想他是想问，”乔治娜帮他问道：“您是什么时候被揍的？”

“……我，”布洛克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惶恐地避开乔治娜探究的视线，“是、是在牧月，牧月的第一天！”

“那就是五天之前了。”玛德兰娜不忍地叹息一声，“布洛克先生，您确定那天您没有别的同伴吧？要是有其他人也不幸迷失在这层迷宫里，我们可以……”

“没有！”布洛克忽然抬高声音，随后又好像被自己的发言惊吓到，把肩膀缩起，“只有、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老早就去找别的活了，但我家里、家里还有个身病的女儿，我没办法离她太远。”

“这样，那您的雇主究竟是哪一位呢？”乔治娜清晰而缓慢地问道。

“我……我……”布洛克又颤抖起来，但马上，他又求救一样地望着玛德兰娜，“修女，我的主人……他是个可怕的人！我要是说了他的名字……他会恨我，比试图杀了我这一次还要恨十倍……他会像对付我一样对付你们和我的妻子女儿……我……”

乔治娜把嘴抿成一条缝，盯着玛德兰娜含着同情的蓝色眼睛，以及那像祈祷一样握起放在胸口的双手。

乔治娜忍不住上前贴近玛德兰娜，小声低语道：“修女，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六七层的防守得这么严密，按理说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入口，他又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我们至少得知道这人雇主的名字，否则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冒出来。”

我玛德兰娜身体一僵，她望了望乔治娜和那惴惴不安的男人，抚摸自己胸口的十字架，斟酌一番之后开口，“我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