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简与希的婚礼没有定在某个高级酒店或者度假山庄,而是在一家私人庄园举行,之前在精神监狱听简与希提起,说是小时候看动漫被迷了心窍,无论如何也非要住城堡——
“每个女孩儿都有一个公主梦——”
“虽然长大后会发现,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总是被剪掉爪牙和勇气,但童年的美好回忆向来对人意义非凡。”
“你懂的,就像男生小时候总想当超级英雄拯救世界。”
轿车在高速上行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清来电后李律开了免提,边打方向盘边道:
“喂,什么事。”
“你现在到哪了。”
手机那头商行测的声音传过来,李律看了一眼导航 :
“快到了。”
对面沉默了一阵,商行测看起来在犹豫什么,但过了几秒,对面还是道:
“庄园入口在西侧,不要绕远了,还有——”
李律下意识:“还有什么?”
“还有……车开到入口就行,会有人帮你停车。”
听得出商行测已经到晚宴了,舒缓的背景音和时不时传来的玻璃器皿轻碰声都掩盖不住男人说话的莫名停顿,李律不禁勾起嘴角:
“商队,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好好开你的车。”
几秒钟后商行测恶狠狠道:“高速路上打电话,扣两百记二分。”
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只剩忙音在轿车内回响,李律抬头看了眼昏暗天空下明显闪着白光的摄像头,心说这是为了谁。
不过想到这里,他开始思索案件的最新进展。
自从那天在监控上拍到郭昂基,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这中间他们没有停止过调查,走访排查,甚至他们轮班倒在附近蹲了三天,也依旧一无所获。
这个缅帮人就如同一尾游进大海的鱼,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庄园入口处铁艺雕花大门巍峨耸立,轿车缓缓驶入庄园,李律在开车的空隙欣赏美景,喷泉,大理石雕像,若隐若现的灯火,还有远在天边的晚霞——
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前行,两侧是修剪极为规整的绿篱,庄园主体是白色的大理石,罗曼式建筑庄重典雅,在夜幕晚霞下隐匿于静谧山林和广袤绿野间,晚风吹走了压力烦躁,李律深吸一口气,停下车把钥匙交给应侍生。
顺着走廊来到大厅,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中央的商行测。
他几乎是一下就愣住了。
个高,腰细,腿长,这个人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布料裁剪弯折的每一个弧度都衬出他修长漂亮,却不单薄的身材,藏青色条纹单排扣西装包裹住劲瘦的腰肢,笔挺西裤下是修长匀称的双腿,领带是温莎结,还是今天他出门前亲自打的——
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领口下是纯白色衬衫,商行测往日就算上班快迟到都会再抓一下头发,今天在这种正式场合,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来,深刻锐利的眉目如同刀裁剪,整个人透出一股精致随性的男人味。
李律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几乎盖过的周围的一切,以至于在商行测叫他大名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李律,李律?”
刚跟简父说完话,就看到站在远处的李律,周围应侍生来来往往,甚至有好几次差点碰到他。
“嗯……嗯?”李律下意识回应,眼前这张脸太过惊艳,他一时间竟然没有看清旁边站着的女人。
“愣什么呢?”商行测觉得有些奇怪,李律从来不是那种迟钝的人,相反,他很擅长察言观色,有时甚至敏锐到了有些可怕的程度:
“介绍一下,这是我——”
女人微微抬起手,那是个停止的手势。
不愧是商行测的姐姐,商韵本人比官方的照片还要美丽动人,她个子很高,穿上高跟鞋几乎和商行测齐平,黑色的鱼尾裙包裹着身体,波浪长发垂在腰间,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眉眼和商行测有些像,目光凌厉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就是李律?”
李律回过神来,立刻微笑着伸出手:“商总您好,是我。”
商韵没有回应,她就站在那里,最后伸出手虚握了一下,淡淡道: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弟弟的帮助——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说完这句话不等他回答,商韵就离开了,简厉平是堰山市的地产巨头,今天长女大婚,虽然不是门当户对的豪门联姻,但来赴宴的宾客依旧非富即贵。
乐队正演奏着悠扬的爵士乐,萨克斯的醇厚音色与钢琴的灵动音符相互交融,浪漫优雅的惬意氛围正浓。
李律的手臂撑在身后的桌台上,他身体微微前倾,从背后看,像把旁边的人搂入怀中——
“帮助——”
李律凑到商行测耳边,轻轻道:
“具体哪种帮助,你姐姐知道吗。”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商行测下意识端起香槟,抿了一口。
自从那天后李律就住在了他家,这段时间不可谓不荒唐,男人什么德行是个人就知道,年轻火热的欲望几乎一对视就要烧起来,昨天晚上不知道又折腾到几点,早上起来跟被车碾过一样浑身酸痛。
“这儿人很多。”商行测想推开他,手放上去才发现李律跟一堵墙似的,EID的体能训练真是磨人:
“不想待着就出去。”
“出去?”李律没有动,他低低地笑了两声:“是谁昨天晚上都那样了,还求我别出……”
“李律。”
昨晚那些荒唐下流的画面瞬间挤入大脑,商行测打断那即将要脱出口的话,一把扯过领带,漂亮的眸子眯起来:
“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他们的位置靠近大厅角落,一般人不注意不会发现他们这有些过于亲密的动作,李律看着他只觉得像一只炸毛的猫咪,嘴角不禁泛起笑意,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好了好了,我错了。”
他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亲昵讨好地低下头,眨着眼睛:“你把我勒疼了……”
领带一下松了,他抬起头,发现商行测偏过头去,如果仔细观察,可以透着灯光看到他正微微发红的耳根。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
醇厚爽朗的男声开场,周围还有些窸窣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司仪请的是电视台王牌主持,商行测带着李律落座,然后微笑着依次跟周围的人打了招呼。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随着悠扬琴声的响起,大门缓缓推开——
简与希走了出来。
纯手工定制的婚纱在这时显出了优势,璀璨的灯光和奢华的环境都没有盖过它的闪耀,蕾丝沿着裙摆蜿蜒而上,层层叠叠的薄纱犹如云雾环绕腰身。
几乎要垂到地面的头纱上点缀着手工缝制的花朵,乌黑的秀发被挽起,精致妆容下眼眸犹如一汪清泉。
何进站在尽头,正向她微笑。
这是一幕即使放在电影里也算唯美至极的镜头,年轻的新娘身着婚纱奔向她同样年轻英俊的丈夫,符合所有人对美好婚姻的想象。
李律转头,发现商行测同样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他嘴角微微翘起,冷色调的灯光打在脸上,却莫名有一种温柔的感觉。
“很漂亮。”
可能是目光太过直白,商行测转过头来,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感慨:
“明明小时候还是个男生性子,一转眼居然结婚了。”
热烈的掌声突然响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相对无言,商行测依旧微笑,只是弧度变得有些嘲讽:
“时间确实过得太快了……”
“……”
说完这句话商行测突然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李律说这些,这些天的温存给了他一种可以交心依靠的假象,但事实上这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李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商行测,你想过自己的婚礼吗。”
掌声褪去,简厉平被邀请上去。
“简与希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非常高兴,能亲眼见证她如此幸福的一天——”
阴父略显沙哑沧桑的声音传遍大厅,他觉得自己该和周围的所有人一样,转过头去听这番场面但依旧真挚地发言,但李律的眼睛就仿佛有魔力,把他定在原地,连大脑都无法旋转。
婚礼。
仿佛藏在记忆最深处的魔盒被打开,昏暗可怖的画面争先恐后钻出来,座椅化成镣铐,衣服化作绳索,潮湿闷热带着血腥冲上鼻腔,窗外晴空万里,屋内却如同人间炼狱。
啪!
“说不说!”“他妈的到底说不说!”“草,这群当兵的嘴真硬——”
“老大,这次打断几根肋骨?”
“不用。”
记忆中冰冷如同恶魔的声音如约而至,甚至时隔多年,清晰深刻到每一个细微的音调都没有改变。
记忆中那张可怖的面孔逐渐清晰,眼前的人举起手枪,下一秒猛的扣动扳机!
砰!
枪膛发出一声巨响,子弹带着灼热的温度从耳边燎过,鲜血溅在眼前模糊了视线,眼前熟悉的身体倒了下去——
不要——
砰!
全身的血液几乎是一瞬间冲上大脑,巨大的悲痛下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周围爆发出大笑,像一根烧红了的钢针插进太阳穴,冰凉的手掌狠狠掐住他的下颌,力道大到几乎要把骨头都捏碎。
“商少校——”
仿佛毒蛇吐信,恶鬼般狠毒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吞噬,鸟群被惊的哗啦飞过,清晰绝望的声音刺入鼓膜——
“你选好了吗。”
“商行测。”
他猛地回过神来,婚宴流程到这里已经基本结束,大厅上方亮着柔和的白色灯光,李律皱起眉头,表情严肃:
“你怎么回事。”
商行测只觉得头晕,这种感觉在和李律住在一起后就很少发生,S向导的疏导能力十分强悍,即使不进精神图景,也能很好处理哨兵的精神问题,但是刚才不知道怎么——
“抱歉。”
他站起来,离开的时候甚至踉跄地扶了一下桌子:
“失陪一下。”
哗啦——
冰凉的液体滑过皮肤,疼痛困倦的感觉这才消退一些,意识逐渐清醒,他撑在台子上,小口喘着气。
洗手间十分安静,只剩水珠的滴答声——
“你没事吧。”
余光里可以看到有人站在旁边,,商行测下意识想摆摆手,但当他重新抬起头,看清镜子上的脸时,他顿住了。
这是一个哪怕在男人眼里也称得上英俊的男人,身高将近一米九,身材高大挺拔,西装下的线条起伏明显能看出健身痕迹,发色瞳色都偏浅,脸上有明显的混血特征,虽然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友善,但整个人还是散发出一种凌厉霸道的气质。
那男人看见商行测也是一愣:“你……”
相持中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李律走进卫生间,在看到商行测的一瞬间松了口气,问道:“怎么在这,你没事——”
他和商行测一样,在见到这张脸的第一秒就顿住了,不过这不是因为男人那过于英俊的外表,也不是那略显西方的长相——
而是太像了。
不是完全一模一样,但不得不说从脸型到眉眼,同样薄削的嘴唇,同样狭长阴郁的眼型,甚至嘴角弯起的弧度——
对面的男人笑了,这是一个自信又笃定的笑容,他朝李律伸出手,沉稳道:
“你好,我叫权聿。”
洗手间一时间寂静无声,这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自我介绍的地方,男人的直觉不会出错,自打他失忆以来,这是第一个让他有危机感的同性。
对上那对莫名熟悉的灰色瞳孔,李律同样伸出手,重重一握:
“李律。”
气氛肉眼可见变得紧张,权聿转身,却被李律不着痕迹地一挡,雄性的本能在此时乍现,他脊背紧绷,沉沉道:
“权总,您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事。”权聿从容不迫地笑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商行测,眉梢微微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