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深重，山路蜿蜒。
郑曦步出马车，立于玄谷村口，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悄然浮现。
这里炊烟袅袅，鸟鸣不绝，表面看似宁静祥和，却有种无形的静默压在人心之上。村民见她来，皆报以礼貌微笑，却眼神闪躲。有孩童躲在母亲身后，偷偷探头，像在看异类；也有老人默不作声地收起晒药竹盘，缓缓关上门扉。
她尚未开口询问，便听得路旁两老窃语低声：
「今年这天气又怪了些，昨夜林里又听见兽吼……不是狼，也不是豹，总是从东山那头传来，像是……像是山神动怒似的。」
「昨夜我家牛也不对劲，一直踢棚，怎么哄都不安生。这些牲口，白日里也不愿进林，跟以前不一样了……」
邻近一名童子忽然插话，说：「奶奶说，最近晚上不能乱跑，山神会抓人！」
那老者赶紧捂住孙儿嘴，朝郑曦投来一瞥复杂的眼神，低声喝道：「小孩子胡说什么，别乱讲……」
郑曦听在耳里，神色不动，心头却多了几分警觉。她隐约觉得，这些异象，恐怕不只是迷信那么简单。这座与灵兽界接壤的小村，似乎笼着一层不安的气息。
她身着素衣，眼神清亮，走入这片陌生土地，如风过静水，不惊波澜，却泛起无形涟漪。
她本想探问《息华集》中记载的「玄谷回神息」草药，刚开口，一名面容严峻的妇人便横眉竖眼挡住去路：
「这里不欢迎闲杂人等，妳来干什么？」
郑曦微欠身，语气温和：「听闻贵村林间有异草出没，与我所查之事有关，特地来寻……并无他意。」
「哪来的打探！」那妇人哼声不止，「我们村守的是清静规矩，不收生客，快走罢！」
气氛一时凝滞，直到一名戴竹帽的村民笑呵呵地走来，插话缓解：「姑娘怕是误入山径了，阿婆别吓人。」
他转向郑曦：「妳說的草药，村里人多不识草经。不过——村东樟木林边住着一位老药婆，虽古怪，倒或许知道些什么。」
郑曦道谢时，余光瞥见那严妇仍冷冷盯着自己，眼中透出分明敌意。
她不语，只是低头一礼，转身顺着小道而去。
行至僻静处，她忍不住问那村民：「那位大娘似乎……对我很不欢迎。」
村民搔头，苦笑道：「她脾气是出了名的……别放在心上。」
「但她在听到『药婆』二字时神情一变，为何？」
村民吞吐道：「那婆子古怪得很，整日和药草打交道，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住得偏僻又不与人来往……村里多有人避着她。」
郑曦微微点头，不再多问。
───
樟木林间，小屋藏于林影之下，孤立静谧。
屋外，一名老妇正清洗一篮不知名药材，身形瘦小，衣着简素。
「新来的？站那儿发什么呆？」
郑曦上前一步，微微一礼：「晚辈姓郑，想借住一段时间，求学草术。」
老妇抬头打量她，目光如针，却在瞥见她右腕上一粒细痣时微微一顿，神色晃动，旋即沉声道：
「既来了，就照我说的做。唤我『吴婆婆』便是。」
她顿了顿，补道：「屋后柴房，扫干净就住那里。每日清早帮我煮水洗药，别问太多，也别偷看我书柜。能做到，就留下。」
郑曦轻声一笑：「好。」
───
日子在山林静静流转。她每日随吴婆婆翻山采药，熬根洗叶，渐渐能分辨奇草异物。吴婆婆虽寡言古怪，却偶尔在她诵错药性时低声更正，眼中浮现罕见的认同。
闲时，郑曦会在柴房前翻页晒药，偶有村中孩童将果子藏在她门边，然后飞也似地跑开。
她未曾强求，只是静静过日。
───
那日黄昏，她洗净药叶，抬首见草丛微动。一只浑圆小兔窜了出来，毛色柔润，奶茶棕与雪白相间，胸口一撮绒雪般白毛，额心垂下一道白线直落鼻尖。
她怔住——这模样，竟与记忆中儿时所养之小兔几无二致。
「你怎么会在这……」她轻声唤，蹲下伸手。
那兔子不仅未逃，反而跳近几步，最后停在她脚边，前爪轻轻按上她胸口，仿佛在辨认什么。
她掌心忽然微暖，一道灵气如羽拂过，竟与她体内凤息微微共鸣。
这时，吴婆婆在屋檐下倚杖而立，目光凝沉，罕见开口：
「它从未靠近过谁。」
语气虽淡，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郑曦蹲下身，指尖轻轻理了理他额上的软毛。
「你这样缩成一团，看起来像……一团还没开的嫩芽，还沾着霜。」
她微微一笑，声音像晨光一样温柔：「就叫你霜芽，好不好？」
那小兔愣了一下，两耳动了动，眼睛微亮，仿佛那个名字在他心底找到了位置。
郑曦回眸相望，只见婆婆眼中似有往昔浮影，却未再多言。
她将小兔抱进屋内，心里不经觉得，这孩子，似曾与她命脉相连。
吴婆婆沉默地盯着那只小兔片刻，终是转身不语，只留下一句：「它若认你，你就自己负责了。」
───
夜深，她再次翻阅《息华集》。书页末端，曾隐隐浮现过一段笔注：
「昔有凤族转世，羽落于寒地，灰不成烬，为愿所系，寻之可寻其命根。」
她低声诵读，掌心那根灰羽忽然闪过脑海。
难道……这羽毛，不只是梦中之物？
她望向窗外月色，心知此行，已不只是为草药，更是为了寻找那段被遗忘的身世线索。
───
而此时，天界云端。
胤烨立于白玉阶前，掌中是一方旧帕，角落刺着半枚凤羽，缝线细碎、愿息微存。
他原盼此物能牵出她的气息，却只查得：此物曾为一凡人少女所有，而那少女，不是她。
原来……这不过是她幼年时借予他人，又阴差阳错流转于市井。
「我又走错了……」
他垂眸，眼神晦暗。
神将躬身问道：「主上，是否降凡寻迹？」
胤烨摇头，声如寒铁：「她不会轻易留下足迹。我不急——光，不会永远隐没。」
他将手帕收起，转身入云雾之中。走至阶前，他指尖微紧，片刻未语，终是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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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