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母房中。
沈习之前来请安,韩予正拿着面巾候立一旁,等姜母洗了脸,便上前递了上去。
姜母接过面巾沾了沾脸上的水,见沈习之来了,细看了他的面色,问:“昨日听宝言说你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沈习之有些意外。
他的岳母不是越来越不愿意瞧见他吗,怎么今日突然关注起他的身体了?
“谢岳母挂怀,宾儿[1]已无碍了。”
“我瞧着气色不算太好,等饭后再叫医师去给你瞧瞧。”姜母说着,走了出去。
一行人前往和膳堂,姜姥今日身子有劲了些,又在座了。
“怎么又不见我孙儿?”姜姥问。
韩予忙上前答道:“媳君还未起呢。”
姜母说:“这孩子,现在总是这么懒了。我让人去叫她。”
姜姥笑呵呵的,说:“这有什么的?别叫她,由她睡够了去。”
姜父也接话道:“年轻人就是觉多,睡足了才有精神。”
姜母佯装不满说:“姥姥和爹都宠着她,就显得我这个孃亲是坏的。我还不是担心她饮食无定,会伤了脾胃么。”
姜父如同墙头草。
“妇君说得有理。”然后转头对韩予说,“女婿啊,往后你可要劝着宝言早起。”
韩予点头称是,姜姥便招呼大家坐下吃饭了。
沈习之端起粥碗,听见姜姥问话:“孙儿郎,看看今日的菜点可还称意?”
“甚好,姥姥。”沈习之连忙回话。
这是怎么了?今日岳母和姥姥对他的态度怎么都……这么亲和了?
“好,那就多吃些。”姜姥笑眯眯的,又对韩予说,“孙儿婿也多吃些,两个大个男人,饭量小了可不行。”
姜父出声:“岳母,这里还有个大个男人,您似乎忘了关照?”
姜母夹了几大筷子肉菜到他盘中,嗔道:“顿顿数你吃得最多,还用人关照?”
姜姥呵呵笑,说:“他们的妻没在,我关照;你的妻就在旁,她关照你还不够?”
“够了,够了。”姜父端起马上要堆成菜丘的盘子,生怕姜母再夹。
众人都笑了,桌上其乐融融。
姜宝言醒来,又不见韩予。
她这绝佳的睡眠,从来听不见韩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姜宝言拢了拢头发,起身打开门,候着的婢奴进来服侍,一问才知道已经辰时了。
韩予听说姜宝言起了,赶紧命人准备膳食。
等姜宝言穿戴妆扮好,已经送到房中了。
姜宝言边吃边想,不怪人说安逸使人堕落,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帅哥伺候的日子,谁过都舒服。
正想着,回到房中来,对姜宝言说:“媳君,我母亲差人来说,机坊的大纺车出故障了,我得赶紧回去修理一下。”
姜宝言昨日和韩予聊到了他家的生意,知道韩家最主要的产业就是绸布纺织。
一个机坊能有几个大纺车呢,坏了一个定然不是小事,姜宝言自然要让他去的。
而且她也想见识一下那些纺织机,就让冬白去要了车,和韩予一起回去了。
机工将韩予带到了那架不能运作的纺车前,韩予挽起衣袖和机工配合操作了一番,明确了故障的结构后,探身查看细节。
看完后,他直起腰,对母亲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大转轮有开裂,我先将其加固,还能再用几日。等后面再重做一个转轮换上就行了。”
韩母松了一口气。
机坊在上月接下了一批急单,五日后就要交货了。
当初计算万全,所有纺车全部运转才足以保证按时交货,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问题。
韩予走到姜宝言身边问:“修这个得费些工夫,媳君在此枯等,真不会觉得无趣吗?”
姜宝言正好奇地东看西看,听见韩予这话,说:“真不会,我是真的很好奇这些机器是怎么运作起来的。你只管修你的,不用担心我。”
韩予点点头,招手叫来了几个机工,指挥他们将转轮拆下。
韩母亲切地拉住姜宝言的手,说:“儿媳也对这些机器感兴趣?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予儿从小就爱琢磨各种稀奇玩意儿,现在你们结成媳婿,可不愁没共同爱好了!”
姜宝言应了声,说:“他有这造物的才干,我在昨日之前,还丝毫不知呢。”
韩母笑道:“想必他是以为女子大都对工匠没什么兴趣吧。可不是我做孃亲的吹嘘自己的男儿,予儿真可称能工巧匠。我原以为他小时候只是把做东西当个玩乐,他自己看书自己请教老师傅,没想到还真做得像模像样。他想法活泛,哪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想法子改了,后来呀,他做的东西,都要比外面的好用得多。这大纺车,就是去年予儿改造的。别的机坊都惊奇,同样数量的纺车,我们的机工干活时间还没他们长,怎么产量为什么就比他们高许多?我们比他们富余的时间多,自然质量就更精了,口碑也就更好了。”
姜宝言听着韩母自豪的话语,看着韩予凝神专注的样子,只觉得他好帅好厉害,真是个宝藏男孩!
韩母又带姜宝言去看了织机区,说:“这提花机也是经过予儿改良的,幅面更宽,织锦时也更好操作。”
姜宝言看织工操作看得手痒痒,于是向韩母请求让她织一会儿。
她曾看过古法提花机的纪录片,再加上刚才现场看了织工的操作,很快就上手了。
那经纬相交的丝线、“日月如梭”的梭子,还有“唧唧复唧唧”的机杼声!
在从前,那些都只是课本上的文字而已。只有你亲身体验过,才知道那种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创造是多美妙的感觉。
韩予用手头的工具将转轮修补起来,之后又将它组装上去,调试了一番后,纺车又能继续运转了。
他转身寻找姜宝言的身影,一眼就从机器和工人之中发现了姜宝言。
姜宝言怕耽误织工的进度,体验了一把便将织机还给他了,这会儿她正在帮工人们码放成品绸缎。
恍惚间,韩予想起了初见她时,她在路野花丛中那种洋溢着幸福喜悦的样子。
立强说:“予哥儿,您还担心少孃会觉得机器声吵呢,可看来少孃似乎还挺开心的。”
韩母走来看见纺车已经修好,高兴地拍了拍韩予的胳膊:“予儿做事就是效率高!”
见他看向姜宝言,又说:“想不到儿媳出身高却如此可爱亲和,心性像孩童一样。我都怕累着她,她却乐此不疲。”
韩予笑道:“媳君确实性情单纯,从心所欲。”
之后,韩母带着姜宝言和韩予到酒楼午食。
韩母与姜宝言边吃边聊,说起结亲的事:“多亏三台主向亲家母推荐了予儿,这才促成了你们两人。想当初亲家母显露意愿考察予儿,他知道后就日日催着我请媒议亲。如今看来,难怪他那么着急,原来是怕错过了这份好姻缘。”
姜宝言听了一愣,看向韩予。
她只知道韩予是情愿适入的,但不知道这具体的细节。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急切,莫非是对原主一见钟情?
可她翻找了记忆,发现二人之前并没有任何交集。
“孃亲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韩予拦不住韩母的话,发现了姜宝言在看他后,低垂下眼睫躲开对视。
那模样,分明是被说中心事的羞赧。
“这还不好意思上了,好了,那就不说了。”韩母哈哈一笑,给姜宝言夹菜,“好儿媳,劳烦你陪予儿来一趟,多吃些。”
由于要再做一个大转轮,韩予想着可能得明天才能做好,于是提议让姜宝言先回,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姜府。
韩母说:“便是让儿媳留下也有地方宿呀。”
韩予看了姜宝言一眼,他也想让姜宝言留宿啊,但是怕她会不愿,没办法开这个口。
姜宝言想着,在这个社会中,平民家的男儿是没有自己的房间的。上次回门,她看见即使是韩家这样的富户,也是按风俗让哥弟几个共居一室。[2]
如今韩家已经没有未出阁的男儿了,他回家房间没准也是要和甥儿们同寝。可若是她也留下,估计韩母会特意安排客房给他俩睡。
本来她未提前告知就来婆家,就有些不好意思,更不想再麻烦人。而且,若是到了韩家还和韩予分开睡,恐怕容易被发现。
诸多考虑下,姜宝言便婉拒了韩母留住,带着冬白先行乘车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