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听见这些过往的秘密，完全愣住了，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嗓音沙哑而干涩，有些心虚似的低下头去小声说：“如果不是父皇，你和你母亲早就死了，还有什么可说？杀你全家的，既不是我父皇，又不是我父皇派出去的人，凭什么怪他？又凭什么怪我？”
李青山冷笑一声，坐在旁边直勾勾看着他，目光像是一把尖刀，要扎到他的心里去，声音冷得像秋夜浮着一层薄冰的流水：“我家救了你父皇，他不报恩也就罢了，只当他忘了，也没什么。
可如果不是他，我全家还好端端活着，我不必背井离乡，更不必形如乞儿，又何须他对我伸出援手？我宁愿过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你以为，我是自愿离开山野的吗？”
他的声音格外平静。
以至于芙蓉羞愧起来，脸上烧得通红，低下头去，闭上眼睛，小声说：“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就算是父皇的错，人死如灯灭，从前的事情也该算了，你又为什么报复我？难道这些年我对你不够好吗？”
他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看着李青山说：“我信任你，许你带刀上殿，许你见王不拜，封你为摄政王，封你当太子太傅，把我第一个儿子交给你，把调动禁卫军的权利给你，而你给了我什么？你让我当阶下囚！你抢我的儿子！你羞辱我！”
“你对我确实不错，”李青山笑了笑，“可这些年，难道我有亏待过你吗？
绫罗绸缎锦衣玉食，有敌人侵犯边境，我去鼓舞志气，有天灾降临，我去赈灾放粮，有人起兵造反，我带兵去镇压，天下太平有我的一份，京城之中人人都夸你的儿子聪慧懂事，你以为是天生的？”
“就算不是天生的，没有你当太子太傅，照样有人会夸我的儿子聪明懂事，因为那时我是万人之上，有人愿意上赶着恭维我。”芙蓉垂下眼去，对无可非议之事避而不谈，平静说。
“你也知道是恭维，”李青山不屑嗤笑道，“真心实意的羡慕和虚情假意的恭维，你更想要恭维吗？”
芙蓉沉默了一段时间说：“那也不是你这么对我的理由。”
“那我就再告诉你一点别的事情吧，”李青山冷着脸，鄙夷说，“当初，你父王临死前，把我叫到他的身边，不是为了让我给你当辅政大臣，而是为了赐给我一杯毒酒，要我在他死前当着他的面喝下去，给他陪葬，他说舍不得我。”
李青山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舍不得我，我还舍不得这大好的天下，我亲自送他去死。
他非常惊讶，立刻就要身边的人把我拿下，可是他不知道，他身边的人都被我换过了，所以没有人听他的。
他们都低着头站在旁边，就好像死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会做，他就那么气昏过去了。
他当时的身体你也知道，昏迷过去之后，就气若游丝，我只要再等一会儿，他就死了。”
“所以你见死不救？”芙蓉看着李青山问。
“不，”李青山微微摇了摇头，“我把那杯毒酒在他昏迷的时候灌了下去，他喝了之后就暴毙了，甚至没来得及出现毒发的症状。”
他的脸上出现一丝微妙的疯狂的笑：“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真是个疯子！”芙蓉又惊又怒瞪着他，感觉心中升起一股恐惧之情，瑟瑟发抖，声嘶力竭喊。
李青山面无表情看着他。
芙蓉小声说：“你太可怕了！”
他十分痛苦，闭上眼睛，呢喃自语：“我早该看出来的。”
李青山慢条斯理起身道：“是的，这些事情你早应该知道，只是瞒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真的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查过。”
他嗤笑道：“人人都说你心机深沉，让我小心你杯酒释兵权，替我担心你有朝一日要突然下令，把我斩杀在外，觉得你是知道了什么，推我来当挡箭牌。
我看，你的脑子摆在脖子上也不过是好看。”
芙蓉的脸立刻红了，瞪着他怒道：“你闭嘴！”
芙蓉咬牙切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信任你！”
李青山难得俏皮，声音轻快：“已经晚啦！”
芙蓉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怕自己可能直接被气死。
李青山转过身，面对着问渠，按着他的肩膀说：“今天在这听到的任何事都不许说出去，明白吗？如果让我知道外面有人说这些，我就砍你的头。”
问渠浑身僵硬，连忙点了点头。
“乖孩子，”李青山满意，摸摸他的头，“我送你出去。”
他说着要走，问渠犹豫着跟他走到门口，小声问：“那我父皇呢？”
“不用担心，”李青山轻轻推开门说，“看在你的份上，我会让他活着的，但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没办法了。”
问渠连忙拉住李青山的衣服小声说：“我一定听话！”
李青山点了点头，拉着他走了出去，关上门，往旁边看了一眼。
问渠小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李青山笑了笑回答，“好像有不听话的三只小野猫跑到草丛里去了。”
话音未落，草丛里果然瑟瑟发抖。
问渠眼前一亮问：“野猫？我喜欢！我可以现在去抓吗？”
他小心翼翼望着李青山。
李青山面无表情回答：“不行，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很多人都会担心你，如果你喜欢猫，改天我让人给你送一只。”
问渠心中一紧一松，不敢耽搁，急着跑路，感觉待在李青山身边很有压力，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回去。”
李青山送走问渠之后，转身离开。
草丛中摒弃凝神的三人，缓缓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我还以为他要留下来过夜呢，吓死我。”桂圆拍着自己的胸口连连喘气说。
“得了吧，就你这个胆子，”女鬼笑他说，“只怕他在那多站一会儿，你就要昏过去了。”
桂圆瞪着眼睛，恼羞成怒似的红着脸，嗫嚅反驳：“我也没有那么胆小！”
女鬼点头，忍不住笑着说：“知道了，知道了。”
“你怎么不说话？”桂圆试图岔开话题，向站在旁边的泰明询问。
女鬼都愣了一下。人家不说话还能是因为什么？
肯定是看见在乎的人和另外的人关系好，心里不平衡了需要调整啊！你还上赶着问？
真有你的！不会看气氛第一名！
泰明垂着眼睛说：“刚才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我想今天晚上这里或许还有事情会发生，我今天晚上也想守在这里听一听，我倒要知道，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好啊好啊！”桂圆完全没明白，有什么不对，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只是像个阳光开朗的彩虹马一样，拍着手高兴：“那我们今晚上再来！”
女鬼忍不住捂脸。人家想看的东西和你想看的可不是一回事，你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你还敢答应，你究竟是在干什么？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桂圆疑惑问：“你怎么了？”
女鬼放下手露出沧桑的表情，缓缓笑了一下：“没什么。”
接着，女鬼用一种意味深长而有些怜悯的目光看着桂圆说：“今天晚上你会大开眼界的。”
桂圆真不明白女鬼在说什么，但是听这么一说，点头高兴：“太好了！我就喜欢看热闹！”
女鬼感觉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懂，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李青山到了御书房，召集群臣，又找了一群太监，等他们到齐，对他们说：“你们之前不是一直说什么，没有太子国家不稳什么的？”
一个老臣拱了拱手问：“陛下的意思是，打算立太子了吗？”
“是。”李青山点了点头。
“那敢问太子在什么地方？”老臣又问。
“正位东宫，”李青山微微勾起唇角，“就是当今太子，我不打算另立一个。”
众人都是一惊。
年纪大的老臣立刻喊：“不行不行，陛下！这绝对不行啊！哪有让先帝的儿子做当今的太子的道理？这不合规矩！这不合礼数！”
之前拥护摄政王的年轻臣子也跟着说：“是啊！您要是让他当了太子，恐怕会让某些人蠢蠢欲动，误以为，还有重来的机会，您会根基不稳的！”
五大三粗的武将点了点头说：“让本来的太子当太子容易起刀兵之祸，臣也不赞成。”
众人一片反对之声。
李青山安静等着他们说完。
最后出场的，是国师：“来之前，臣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若是您执意如此，皇家血脉，将被玷污，难道，您希望看见皇家血脉不纯吗？”
李青山看着他，一种似笑非笑的，极其轻蔑的神情：“在我之前，皇家血脉，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在我之后，有没有关系又怎么样呢？”
众人都不料，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全部愣住了。
好半天后，老臣颤颤巍巍说：“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