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六月四日，萧和宇才拿到钱有交上来的资料。
“查这么久？”
“这次查得多了一点，并且关于傅小姐过去在光耀娱乐的待遇，还找了几个从光耀娱乐离职的人打听了一些。”
六年前的五月十九日，郊区的公路上，一辆轿车被一辆货车追尾，事故导致轿车上的司乘二人当场死亡。
其中，一名死者正是春晖餐饮有限公司的老板傅跃，年仅四十。
媒体报道称，当天，傅跃是去永怀陵园为亡妻扫墓，谁料回程途中遭遇不测。
后来，货车司机因构成交通肇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判决出来的时候，傅雪尽刚成名不久，因此这件事在网络上有过昙花一现的热度。
“这一次调查，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春晖餐饮属于傅跃的股份，在傅跃去世后，不知为何没有被傅小姐继承。”
经他一说，萧和宇也才想起来，这里面还存在遗产继承一事。
在高中时代，傅雪尽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家境普通，那是因为学校里的每个人非富即贵，所以显得傅雪尽贫穷。
然而，和普通人相比，傅雪尽的家境是相当好的，她的父亲有能力供她更上一层楼。
这样有经济底气的家庭，就算突遭意外，傅雪尽也不至于一贫如洗，连书都读不起，小小年纪就步入名利场。
一直以来，萧和宇高傲得没有在意过傅雪尽的经济条件在什么水平，先入为主，简单地认为她就是一个贫穷少女，节假日还得去帮人遛狗，捡狗屎。
这样的思维，导致他想不起来，贫穷少女傅雪尽其实有财产可以继承。
“我就去查了一下，春晖餐饮在傅跃去世后，就由他的合伙人雷武全面接手，并更名为金汤餐饮。据说，他买下了傅跃名下的所有股份。”
萧和宇迟疑道：“这么说来，傅雪尽应该有钱上大学？”
“可是傅小姐没有上大学，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也说过，她没钱。”
钱有继续说：“所以我又查了雷武这个人，他是傅跃和卫璇夫妻二人高中时期的同学。巧的是，光耀娱乐的周传宗也是。他们四人是同窗。
“更巧的是，雷武的妻子，是周传宗的亲生妹妹周小静。”
听着，萧和宇的眉头越皱越紧。
“周跟雷是一家人？”
“是的。”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知道。”
“你觉得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
钱有摇摇头，言简意赅道：“在傅跃去世一年后，周传宗成为了金汤餐饮的股东，持股百分之二十。”
“挺有趣的，当股东的人，不是傅雪尽。”
萧和宇眼前浮现出在锦园见过两回的周传宗，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典型外强中干的中年男人，即使有头有脸了，也还是一脸谄媚又胆小怕事的样子，吼傅雪尽的时候倒是态度强硬有威严了。
“这种事，其实不罕见。有个词，叫‘吃绝户’，这是让傅小姐碰上了。”
萧和宇心情复杂，虽然他相信傅雪尽不蠢，可是当年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她要拿什么跟周传宗、雷武这些老男人斗？
“这场车祸……”
萧和宇又拿起资料看着，若有所思。
“肇事司机早就刑满获释了吧？”
“只判两年，早就出狱了。”
“你安排人，去查一下这个司机。”
钱有当即会意，“你是怀疑，这场车祸……”
萧和宇正色道：“一对夫妻，忌日是同月同日，却相差十年，不是后者故意选日子自杀殉情，就是有人制造意外。除了人为，我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
“更何况，这个货车司机血液里的酒精含量，每一百毫升只有六十毫克，根本没达到醉酒驾车的标准。就算达到了，他的目的也显而易见——就是要杀人。”
喝完酒开车上路，动机只有一个。
杀人。
“我这就让人继续查当年那个司机。”
钱有拿起手机，给手下的人发信息。
萧和宇沉吟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车祸之前，是周传宗有钱些，还是傅跃有钱些？”
钱有底气十足道：“这个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是傅跃。傅跃执掌春晖餐饮时，春晖餐饮蒸蒸日上，旗下连锁店遍布全国各大城市，达到三十七家，并且有继续开设新店的计划。
“而周传宗创办的光耀娱乐，在车祸发生之前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公司，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艺人和作品，还出过情|色交易的丑闻，具体报道在第十八页。”
萧和宇翻着手上打印出来的一沓资料，眉头依然紧蹙。
光耀娱乐出过情|色交易的丑闻……
听到这句话，萧和宇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周传宗和蒲漫丧心病狂到让傅雪尽堕入深渊，他一定要他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车祸之后，未满十六岁的傅小姐不知为何成了光耀娱乐的签约艺人，并且通过海纳影视的电影《风之影》出道，从此成名，光耀娱乐自此鸡犬升天。”
钱有一本正经地说着，末了，补充道：“‘鸡犬升天’，是外界对光耀娱乐的评价。”
搭在白纸铅字上的长指缓缓收拢，萧和宇目光沉冷，道：“所以，傅跃一死，傅雪尽就成了周传宗和蒲漫的摇钱树。
“除了这个小姨，傅雪尽还有没有别的亲戚？”
“没有。”
“现在的金汤餐饮怎么样？”
“过去六年里，原有的三十七家连锁店已经缩减为二十九家，前年在三月十五日被媒体曝光了存在严重卫生问题，之后便频频被消费者曝出卫生问题，口碑一落千丈。”
将资料放在办公桌上，萧和宇拿起钢笔，在纸上随意写下“傅跃”“周传宗”“雷武”三个姓名。
“三个人是同窗，傅跃事业得意的时候，周传宗和雷武……雷武和傅跃是合伙人，但看现在的金汤餐饮，就可以知道雷武的能力远远比不上傅跃，所以即便两人是合伙人，也是一对反义词，一褒一贬。”
“没错。”
“你刚刚说周传宗的妹妹叫什么？”
“周小静。”
萧和宇继续写下“周小静”三个字。
“雷武娶了周小静，意味着周传宗和雷武联合。不过，周传宗娶了傅跃的小姨子，蒲漫……”
他抬眸问：“你刚刚说，傅跃的妻子卫璇，跟他们三个是同窗？”
钱有颔首道：“是的。卫璇和蒲漫，据我所查是同父异母，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六个姓名分为两行，萧和宇根据他们的关系连了线，最后只看到纸上呈现出一个三角形，便是由周传宗、周小静和雷武组成的。
萧和宇问钱有，“有没有看出什么？”
钱有看了一眼，伸出食指在傅跃和周传宗之间划了一下，“这里连起来，这边就是正方形。”
萧和宇冷笑，“我不觉得这里能连成线。倒是这个三角形，有亲情，有友情，有爱情，可真是最稳定的结构。”
钱有已经清楚，萧和宇在设想一个阴谋。
他思忖片刻，谨慎道：“可是雷武是傅跃的合伙人，傅跃事业得意，他也能分钱。”
“有些蠢人并不甘心只得到钱，还想要权力。
“先不说这对合伙人的能力差距颇大，合伙人能在一起和和气气干一辈子的，你以为有多少？”
萧和宇轻嗤一声，道：“我父亲和霍叔叔，交情够好的了，一谈生意，不还是笑里藏刀，明枪暗箭？”
钱有被说服了，想了想问：“我再让人去查查雷武？”
萧和宇点了点头，看着纸张上的六个姓名，道：“如果能查到这四位老同学读书时的关系，就更好了。我从没见过，同学之间能这么亲上加亲。”
“好。”
“还有，卫璇和……”
卫璇和蒲漫。
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样的关系不难解释蒲漫和傅雪尽之间，一个惺惺作态，一个冷漠无情。
萧和宇心想，关于卫璇和蒲漫，应该问傅雪尽。
不过，钱有听到他说起卫璇，汇报道：“卫璇的资料放在最后面。她生前是定川大学第三医院的内科医生，十六年前，她在医院的楼梯间摔下来，抢救无效……”
萧和宇后知后觉，“卫璇死于意外？”
钱有道：“是，你可以看一下，有媒体报道出来的尸检结果，警方认定她生前没有和人发生过争执，身上也没有反抗、挣扎和被侵犯的痕迹，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杀。”
萧和宇看着资料，迟迟不再出声。
钱有查了很多，除了傅跃和卫璇的意外死亡，还有傅雪尽在光耀娱乐的五年。
当年萧和宇让自己的母亲关照傅雪尽，是想，既然傅雪尽走进名利场，那就帮助、祝福她名成利就，这样她的生活就不会难过。
然而，和风影视给傅雪尽的钱，悉数被光耀娱乐侵占，最终到傅雪尽手上，几乎没有了。
光耀娱乐还给傅雪尽接过嘉意传媒的两部剧，让她在剧组被孤立，被欺负。
“在光耀娱乐工作过的人，他们说的话都记录在第二十三页。其中有两人现在是和风影视的员工，如果有什么想问的，也可以找她们当面问。”
白纸铅字，拼起来是傅雪尽过去的冰山一角。
“傅雪尽最倒霉的时候，应该是拍嘉意那部网剧的时候，明明是海纳的电影女主角出道，又演了和风的电视剧女主角，结果在那部网剧，她只演女三号！”
“我去那个剧组的时候，就刚好见到他们在拍一场打耳光的戏，女主角打女三号，和导演一商量，想真打。傅雪尽不乐意，一直躲，然后他们一直拍不成，一群人围着傅雪尽骂。也就是欺负傅雪尽当时还不够红。当时她才播了一部电影，当女主角的那个电视剧还没播，她还没真的大红大紫嘛。”
“骂完傅雪尽，又要开始拍，还要改成让两个侍卫按住傅雪尽，给女主角打耳光。然后傅雪尽就发飙了，根本不肯拍，一脚把导演踹得撞到摄像机上，设备都摔坏了！”
“厉害吧？她那时才十多岁，一脚把一个中年男人踹翻。”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在网上见过？”
“有的，搜‘傅雪尽在剧组耍大牌’，能找到的，就是没有具体说她打导演，冷处理了。后面和风的那个电视剧一播，傅雪尽大红大紫，嘉意都没敢用她宣传这个剧。然后粉丝知道她还拍了这么一个网剧，演女三号，就一窝蜂骂嘉意传媒有眼无珠，蠢钝如猪什么的，都不在意她耍大牌的事。”
“再加上，傅雪尽耍大牌的事多得去了，不拍吻戏、亲密戏，改剧本，在剧组甩脸色，给媒体甩脸色，根本看不过来好吧。”
“最后打耳光的戏拍了没有？”
“后面我被赶走了，我也不知道拍了没有。但是最后看那个剧，没有那一场。”
“这么刺激，你怎么没在网上爆料？”
“都说了上面决定冷处理。然后如果我说有个十多岁的女孩踹翻一个中年男人，你觉得有谁信？你看起来都不信啦！但这个就是真的。而且我不说，也是因为傅雪尽是挺可怜的。”
“当时她年纪小，一个人在剧组，连助理都没有，然后一帮成年人一合计，就想借着拍戏打她，多惨啊！我是真的看不下去。”
“蒲漫什么工作都给她接，想要她日夜不停地拍戏赚钱，不拍就得赔钱。知道吗？蒲漫还给她接过那个《浪子回头》的杂志封面拍摄。”
“啊？拍《浪子回头》杂志封面的女明星都穿得……”
“性感嘛！所以傅雪尽不想拍，赔钱了。还好是没拍，拍了的话，傅雪尽的名声肯定要比现在难听很多倍，也没有这么高贵神秘的形象了，毕竟那个杂志拍出来的女明星就是又难看又庸俗，纯粹卖肉，根本不时尚。”
“谁赔钱呀？”
“当然是傅雪尽赔钱。我这么跟你说好了，傅雪尽出道就红，但赚到手的钱，根本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多，全都被那对夫妻想方设法捞走了。”
“要不是傅雪尽太冷了，又嚣张，我都快当她的粉丝了，她其实挺可怜的。现在就好了，她来和风，刚好我也来和风，说来我们还挺有缘的，又当同事，要不我还是当她的粉丝好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