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
萧岩的声音传来。
转眼间他从山上冲下来,飞身来到玉流徽身边。
“拜见诸位长老,”萧岩朝着长老行礼,而后问道,“不知深更半夜是要将师娘带往何处?”
“老实待着。”青松长老瞬间出手,指间飞出一张定身符,落在萧岩肩上。
萧岩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几人直接挟着玉流徽离开。
萧岩眼睁睁看着师娘被带走,急得气血翻涌,使劲全力催动内劲突破那符篆,哇的吐出一口血。
玉流徽被带到了门派祠堂。
这里供奉着剑宗的先辈,他们无一不是为了阻击魔祸而英勇牺牲。密密麻麻的牌位摆满整座祠堂,每一个名字都是波澜壮阔的叙事。
而今宿雪涯的灵牌也已供于其中。
“这是谁的意思?”玉流徽挣扎着甩开几人,“掌门呢?我要见他。”
“掌门真人岂是你说见就见?”青松长老眼神冷漠,将定风波递到他面前,“安心去吧。”
玉流徽指着宿雪涯的灵位:“你们要在他灵位之前杀我?还用他的配剑?”
青松长老深谙话多坏事的道理,已不愿解释更多,只叹了口气:“莫再废话了。”
玉流徽一把抓起宿雪涯的灵牌,挡在自己胸前:“你敢?!”
青松长老顿时色变:“休得无礼!把剑尊灵牌放下!”
“剑尊刚死,你们就要杀我,到底谁无礼?”玉流徽道,“现在速速放我下山,我还能朝外人说是追寻剑尊英魂,全他的名声。”
“你生是剑尊的人,还想上哪儿去?”青松长老横眉竖眼,“老老实实给剑尊殉葬!”
他朝玉流徽伸出双手:“快把灵牌放下!”
玉流徽捏紧手中玉牌:“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把你们剑尊的灵牌毁了!”
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有人扬声喊着:“我师尊英魂未灭,竟有人要逼死他的道侣——”
话音落,风衔青已是急匆匆冲进灵堂。
他只着薄薄的里衣,发丝散乱,靴子都没顾上穿,赤着一双脚就来了。
进来后他先双膝跪地,朝着宿雪涯的灵牌拜了拜,而后起身,喘着气道:“简直骇人听闻人神共愤匪夷所思岂有此理?你们是疯了么?!”
他又望向玉流徽:“师娘你没事吧?”
玉流徽轻轻摇头。
风衔青转向青松长老,年轻的面孔满是怒意,他朝着高处拱手:“衔青承先母遗志,自幼仰慕剑宗风骨,拜入师尊座下七年,从未听说过我剑宗有让活人殉葬的传统,不知今日长老们何故要逼死师娘?”
“此地容不得你喧闹,”青松长老盯着风衔青,“无知小辈,速速回去。”
“青松长老想让我回哪里去?”风衔青不卑不亢,“是望月峰,还是白龙书院?”
青松长神色严肃:“你若不守规矩,横加阻挠,自然是滚回你们白龙书院去。”
“呵,”风衔青冷笑,“那我便回白龙书院,让门中书生将归元剑宗逼死师娘的事写成诗,编成传,载入史册,传遍九州各地。让全天下都看看你们是何等荒唐!”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长老神色犹豫。
风衔青乃是名门子弟,出身仙门六大门派之一的白龙书院。
六大门派数百年来一直保持着交换子嗣去其他门派学习的传统,一来互相补进,二来增进感情。风衔青便是白龙书院老门主的亲孙子。他背后的白龙书院网罗天下文人,专门编撰神州记事,名人列传,传承历史……他们以笔为刃,震慑四方,是绝对不容小觑的势力。
“黄毛小子,”青松长老却是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风衔青,“若山河笔如今握在你手上,我倒还会忌惮几分。可你尚未执掌书院,你确定春秋门主和你爹会任你差遣?”
风衔青道:“山河笔虽然尚未传到我手中,但我爷爷和我父亲也断然不会坐视你们干出这等恶事。其他四派若是知道了,也决不会答应。师尊尸骨未寒,你们就要逼死师娘。六大门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一旦传出去,毁的不仅仅是咱们剑宗的名声,更是毁了六派的名声。还望长老好生掂量。”
哪知青松长老竟油盐不进:“说够了就退下。”
这会儿工夫,萧岩已御剑带着晏可洋匆匆赶来。
晏可洋一落地便扑到玉流徽跟前,一个滑行跪在他手中的灵牌之下,张嘴就开始哭嚎:“师尊你死的好惨呐!你刚死他们就要逼死师娘!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在天有灵快救救师娘!师尊!师尊你快快显灵!”
他这么一阵哭嚎,整座山都要听到了。青松长老顿时心烦气躁,连忙上前要捂他的嘴:“闭嘴!”
晏可洋灵活地躲开他,继续嚎叫:“师尊!你睁开眼看看啊!师尊——你为宗门鞠躬尽快,他们却欺凌你媳妇!你快快显灵!魂兮归来!归来——”
面对满口仁义道德的风衔青,青松长老尚能镇定,但对上撒泼打滚的晏可洋,他再也忍不了,立刻吩咐道:“把他给我抓住!”
祠堂里顿时鸡飞狗跳,混乱不堪。
晏可洋像一只脱缰的小羊,上蹿下跳尥蹶子,边躲边喊:“哎,打不着,打不着!”
萧岩趁机挡在了玉流徽身前,想找机会带他跑。
青松长老急了,一把抓住晏可洋。
风衔青见情况不妙,立刻大喊:“你们要想杀了师娘,先踏过我师兄的尸体!”
晏可洋:“对!”
“不对!”晏可洋瞪着风衔青,“为什么不是踏过你自己的尸体?!”
风衔青急着看逃跑路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
萧岩再顾不了太多,横剑冷对诸位长老:“先踏过我的!”
三个人搁这儿踏来踏去,青松长老简直脑子嗡嗡。他再不愿浪费时间,一个眼神,其他长老便行动起来,强行将三个小辈拿下。
萧岩本想动手,但毕竟是面对宗门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失了先机。
青松长老喘了口气,而后直接握剑走向玉流徽。
三名弟子心急如焚,晏可洋大喊:“师娘你快跑!快跑!”
当那锋利的剑尖指到玉流徽面前,却仿佛触到了什么无形的气盾。
他胸前忽然浮现出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坚定地抵住了剑尖。
而后“砰”的一声巨响,青松长老猛地被弹开,撞上了墙壁,定风波也脱离了他的手,扎在了他面前,险些将他一剑刺死。
一面墙的灵牌顿时稀里哗啦全掉了下来。
整个祠堂乱成一片!
青松长老甚至哇地吐出一口血,竟被伤得不轻!
众人大惊。
玉流徽自己也有些茫然,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几位长老低声议论。
“那是什么?”
“雪……是雪花……”
“雪花?恐怕是剑尊留给他的保命手段!”
“怪不得……怪不得剑尊就那样没了……”
是这样么?
玉流徽倒不知道那人何时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也不知道他留了什么手段,更不知道能保自己几次,更更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手段,导致宿雪涯自己受到了影响,没能保住一丝神魂……
雪……
他抬起手,指尖触碰那朵雪花。
它却融化了。
虽然出现变故,但人还是要杀的。
青松长老擦了擦嘴角的血,稍作调息,而后放弃使用定风波。
用剑尊的剑杀剑尊的道侣确实说不过去,也办不到。
几个长老对视一眼,一起向玉流徽走来。
青松长老换了一柄剑,手指从剑刃抹过,用血在剑身上画下复杂的咒文。
玉流徽认出这是极为歹毒的血咒,他有些奇怪,这个老头为了让他殉情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么?
何至于此?
疯了吧?
玉流徽实在不确定宿雪涯留的手段能不能帮自己挡住这一剑,忍不住大喊一声——
“我怀了剑尊的遗腹子,谁敢动我?!”
这话一出,所有人瞪大双眼。
青松长老瞳孔一震,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你说什么?!”
“你聋了?我说,”玉流徽一字一顿,“我、怀、了、你、们、剑、尊、的、种。”
所有人看向他的肚子,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震撼!
“休要胡言乱语,”青松长老面色铁青,“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玉流徽却展开双臂,迎着锋利的剑尖上前一步:“不信就杀了我。”
青松长老心惊肉跳,慌忙移开长剑并且后退一步。
只这一下试探,玉流徽就已经赢了。
“我是魔,自然跟寻常男人不一样,我们魔族这一脉就是男的怀孕生子。”他冷笑一声,“怎么?我那好夫君没告诉你们?哦,那可能是不信任你们吧。”
长老们瞠目结舌,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玉流徽道:“桑医仙知道,不信去问他。”
长老们方寸大乱,若剑尊真有个孩儿,那将是天大的喜讯!!
不等青松长老发话,已经有人转身离开。
青松长老立刻给其传音,命其只管把医师带来,不要多说什么。
不到片刻,门派医师被请了过来。
那医师样貌不到三十,极为年轻,一身淡青色修身法袍,肩上斜挎着一个药箱。他面无表情,进来后目不斜视,只看向那等待问诊之人。
晏可洋冲他挤眉弄眼,努力暗示。
桑柏仁问:“怎么在这里看病?”
没人回答他。
连平日里不说话就会死的晏可洋都不吱声,桑柏仁便知道定是有人下了强悍的禁言术,不让他们说话。
他顷刻间已判断出当前的形势。
青松长老道:“烦请医仙来看看剑尊夫人的身体是否有异状?”
玉流徽主动伸出手,露出皓腕。
桑柏仁却并不号脉,他目光扫过一圈人,而后沉吟道:“剑尊夫人身体的确有异常,不过你们都没资格知晓,我只能告知掌门一人。”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齐齐看向玉流徽,各自心里都想着,难不成还真怀了孕?!
尤其是宿雪涯的三个徒弟,一个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师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怀孕了?!
啊??!
青松长老亦是心绪翻涌,强自镇定:“掌门真人现下不在宗门之中,你……你就直说吧。”
桑柏仁道:“那就等掌门回来。”
“等不了,”青松长老迫切想知道答案,忍不住道,“他伤心难耐,想为剑尊殉葬。”
“殉葬?!”桑柏一听就知道不对,某人惜命得很,怎么可能主动想殉葬?定是宗门看他不顺眼,想找个由头逼死他。
他勃然大怒:“你们要杀掉一个有孕之人?!”
“什么?!”青松长老冲到他跟前,两眼放光,“医仙此话当真?他真的怀了?”
桑医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脑疾发作了?你们剑宗什么狗屁正派?!”
“他若真有了剑尊的遗腹子,宗门自然会好生照料,”青松长老极力保持镇定,“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医仙你休要瞎说!你确定?这是真的?”
桑柏仁暴躁如雷:“你在怀疑我的医术?啊???”
青松长老忙道歉:“不敢不敢。”
桑柏仁出身医仙谷,上任谷主得归元剑宗前任掌门所救,于是派出一名弟子来剑宗报恩。桑柏仁来到武阳山已有数年,他虽然年纪轻轻,脾气暴躁,但医术高超,救治过无数弟子,还帮剑宗培养了不少大夫,因此门派上下对其极为尊崇。
“此……此事非同小可,老朽不得不慎重,”青松长老嘴都快不利索了,“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几个月了?男孩女孩?因为他是魔所以能怀孕么?”
“男人怎么不能怀孕了?!都两个月大了!”桑柏仁已经懒得跟他们说话,“没见识就闭嘴,不相信就把他杀了!!”
他气得发抖:“我帮你们杀。”
说着手中飞出银线,缠住了玉流徽修长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