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艺今天上课一整天都很紧张，越往后越感觉皮肤发麻，血肉中有无数微小的电流像雨天的电视屏幕一样激闪。她说不上紧张，身体并不僵硬，但话少了很多，简直像在模仿曾诗婷。
中午收拾衣服装进书包的时候还她特地用力压，以求衣服紧实点，以求书包看起来不鼓鼓的。午睡过后，和别人一起背上书包去到教室，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血液的流动，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像流水一样轻缓。
老师在讲课，时间在流失。如果时间过得快点，她就能快点见到心目中的女神。如果时间过得慢点，她就有多点时间，把凉凉的手覆到不住发热的两颊上，让她的脸看起来不是在经历寒冷的冬季。
老师在说什么她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她感觉到炽热的温度要烧到眼睛了，再不冷静，她等下就没法见人了。
程远艺一番心理建设，把手从脸上撤下，像施法一样让脸蛋的温度逐渐冷却，涌红褪去，过了一会儿，终于感觉身体和头都没那么热了。
然后她要拿笔写字，却发现写不出来，检查了一下知道是笔帽没摘。
……
程远艺被自己傻到了，不经意一撇眼，捕捉到一抹粉色，在文恒青的耳轮上卧着不下来。这下程远艺没那么紧张了，原来文恒青的耳朵也会粉。
原来今天比平时热啊。
下课放学铃声响了，程远艺拿起曾诗婷的手握了握：“曾曾我走了喔。”
“嗯。”
穿着一身浅色衣服的程远艺扎了漆黑的高马尾，乖乖跟在文恒青身后。楼梯上挤了很多人，他们只能一阶一阶慢慢往下。这还是程远艺这学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平时等她下楼其他人估计已经到家了。
程远艺随意一抬头，刚好就看见了她那穿着黄色上衣紧身牛仔裤在人群中十分亮眼的姐姐。文恒青回头检查她有没有跟上，发现她看向别处，目光随之转移。林裕玲比程心怡先发现程远艺 ，推推程心怡的肩膀指了指下方。程心怡只和程远艺匆匆擦了一眼，她也注意到了程远艺前方的与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的男生，赶紧招呼林裕玲一起欣赏。
程远艺料到她和文恒青出了教室，甚至是离开了座位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可她还是很希望和他建立友好纯净的关系。不像那些逢场作戏，离开了某时某地，上一秒谈笑风生，下一刻素昧平生。
可是她真的找不到话说。再加上还有点紧张，就更找不到了。
她尽量走得自然，但是一时之间却忘了自然地走是什么样子，有那么几秒，她几乎就要切身理解邯郸学步那人是怎么回事了。
快到门口的，程远艺在那些车和人之间寻寻觅觅，还是找不出一个特殊存在。
她终于可以说话了：“你妈妈在哪呀？”
文恒青侧脸去看她，一瞬间暗自庆幸幸好跟她一样高至少一点点也没低。
“我也没看见。”
没看见就只能一起找了。程远艺东张西望，明知该往右看但肌肉记忆还是让她先看了左边。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右肩被点了点，下意识回头，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停滞的两秒像两厘米拉长到十米，她看见天使的容颜，甜美无忧，素面朝天毫无攻击性的脸，摄人心魂。人，心甘情愿。
她人和声音一样，优雅美丽且温柔：“嗨，你好呀，你就是远艺吗？”
程远艺的眼睛睁得很大，想最大限度地让眼睛容下这个人，仿佛装的越多，时间就会越久，再久一点，这一幕就永不消逝了。
程远艺呆呆的，“是……”
“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小…我是文恒青的妈妈。”
程远艺盯着青枝的脸，眼睛一眨不眨：“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一旁的文恒青捂嘴偷笑：嘴瓢的妈妈和呆滞的远艺。
青枝被她的坦诚的眼神和话语给取悦到了，脑子和心灵一片舒爽，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可爱极了。
“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哟~”
“好……”
青枝从小电车前的挂钩上取下一个袋子，袋子被白皙水嫩的手拿着递向程远艺：“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是我自己做的哦，你家里的小弟弟也可以吃的。”
程远艺快速瞟了眼那被漂亮的手提着的漂亮的纸袋，小心翼翼地接过，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青枝，出声羞中含甜，还有几丝踪游影淡的仰慕，听得人心里酥酥的：“谢谢姐姐……”
青枝脸一红，虽然很喜欢眼前的小远艺，想再多说几句，但此刻她必须赶紧找个地方去偷笑。文恒青也被这声姐姐听得心一颤，简直能想到他妈妈现在心里有多爽。
“不用谢，明天见~”
“明天见……”
文恒青上车之前手在程远艺肩上放了一下，程远艺看向他，他上车后朝程远艺开心挥挥手，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散发淡淡光的月牙，“再见~”
程远艺还是有点傻，看着他渐渐变远，冷白修长的五指还是摆得兴高采烈，她一直对着他笑得灿烂，等文恒青回身坐好了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一直抓着书包带，没给他回应。
短暂的理想的美好随着两人都只剩背影宣告结束，程远艺意犹未尽，在原地继续站了一会儿才转身。
青枝在车上吹着风，一脸欢喜，笑了好一阵才开始正常讲话，一个劲地夸着程远艺，觉得这真是一个让人惊喜的女孩子。
“远艺好漂亮啊。”
“是吗？”
“是啊。”
“有很漂亮吗？”
“有啊，你看不出来吗？她的骨相很顶级啊，高高的鼻子明亮的眼睛。那样的眉眼……哇噻，怎么这么好看，又有稚气又有志气又有英气又娇又开朗，理想的光辉呀……她怎么，天这个T区……小时候肯定很帅！”
“嗯……有这么……”
青枝还在回想，“天哪，一身朝气，这个小女生好棒啊！”
“eng……妈妈你不用特地夸她的。”
“我没有特地夸她呀，她本来就是这样呀，你看不出来吗？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了……有特别好看吗？”
“当然有！她长大了肯定是个绝世美女！小青青难怪你喜欢她呀，原来真的这么棒一个女孩子，声音还这么好听！你坐在她前面真是好运气！”
“好运气。”
“刚才那边站着那个是她姐姐吗？”
“她姐姐？我下楼的时候看见了，穿着黄色的长袖。”
“那就是了，她姐姐也好漂亮啊！我的天呐，好难得啊，在这样的地方，这么出众的气质，皮肤跟牛奶泡过的一样，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 ，大大的眼睛和欧式大双……眉毛比画的还好看。五官不像整体像…她们家基因这么好！那她家里的小弟弟以后也很帅！”
“不知道，反正我以后肯定很帅。”
“你现在就很帅啦，以后会像爸爸一样超~级帅哒！”
文恒青自己都没意识到脑中飘过一句话：超级帅那肯定配得上绝世美女啦。
“妈妈，你给远艺的东西她弟弟吃了会发热吗？她之前看他弟弟可怜，给了他两口小芒果，当天晚上就发热了。”
“不会呀，我查过的，你吃过的，你还抢着吃呢。”
“我跟谁抢？”
“你跟我和文文抢啊，我们特地多做了点，跟你一起吃，然后你看到就着急了，一把一把抓起来往嘴里塞。”
“幸好没噎死。”
“小青青这个你不能学，别这么坑弟弟妹妹。”
“妈妈我想要个妹妹”
“要是个弟弟怎么办？”
“养得跟我一样优秀或者比我还厉害我就心满意足了。”
“哎呀～臭屁小青青……”
程远艺和程心怡在路上走，旁边的马路上一直飞驰过各种车辆，她手里的袋子还没打开过。
“你跟那个男生关系很好吗？”
“还可以。”
“他姐姐长得好理想，美死了。你同学自己也长得好好看。哎哟喂～我说你怎么不喜欢陈安了，想不到啊，你们班居然有这么个漫画脸的男生。”
程远艺心想程心怡也是个漫画脸，但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当着程心怡的面夸她的。夸了她也不信，她小时候被人冷言冷语阴阳怪气多了，对自己的样貌总有些自卑。她还会觉得是程远艺在拍她马屁，感到浑身不适。
“那是人家妈妈呀。我本来也没喜欢过陈安好不好，你傻逼呀，我就是说过两句他长得还行，你就对他念念不忘，你发癫啊对他印象这么深刻。”
“这个长得这么高级的你怎么一次都没说过，我上次给你送糖水去才知道你们班有这么个人，惊呆了。好温柔一个人，第一次见这样的。”
……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颠啊跟别人说我是最丑的内个。同学你好，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给我送东西？你的钱不是经常不够花吗？”
“我们宿舍一起买的，买多了人家送了一杯，我们喝不了这么多，就拿去给你喽。”
“哦，是这样啊，谢谢你。下次还有这种事一定要记得我，我还会再谢谢你的。”
“刚刚那个漂亮女生真是你同学的妈妈？”
“是啊。”
“她给你什么了？”
“不知道，拆开看看。”
袋子外面看着不大不小，里面却塞得实实的，装了多种多样的东西。是一袋点心，还有温度，一打开袋就扑来一股美味的香。
“哇噻！”
“她说都是她自己做的，好厉害呀！”
“确实。她真好，为什么拿这个给你？”
“她说是见面礼呀，真有仪式感。回去再看吧，路上这么多灰，别给搞脏了。”
“你同学家里真好。”
“对啊，我在那些傻逼小说里都没见过这样的家庭。”
“他妈妈怎么年轻成这样？我本来以为小兔崽子他妈妈已经很厉害了，可怕。”
小兔崽子是程远艺家的邻居，房子和她们家并排，就在旁边。他妈妈和其他村里人不太一样，平时要出去上班，跟其他家的交流并不多。小兔崽子的哥哥是个实打实的宅男，十分之瘦，除了开窗和坐车上学，平时几乎没露过脸。
他们家除了他爸，其他三人都生得白。小兔崽子的哥哥比程远艺都大了好几岁，因此程远艺推测他妈妈跟她妈妈是同龄人。
原本她们跟小兔崽子毫无交集，即使是出门偶然对上眼，也会立马避开。
转折是某天晚上，队里一年一次的某个席，每个家里出点钱，凑出来队里的人聚起来吃晚饭。小兔崽子和她们是一个队的，具体过程已经不太清楚。
只记得那天晚上她们吃饱了就抱着多出来的雪碧可乐到处跑，跑到了自己家门口。发现队里的几个贱小孩正往小兔崽子身上泼冰水。那冰水是用来冰镇饮料用的，原本是一大桶冰，后来化了水，就被那些调皮的小男孩装进空瓶子里泼来玩。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小兔崽子脸上像发了狂，那些水把他衣服都弄湿了，他没有打那几个贱小孩，只是脸色愈发凶狠可怖，发出恐吓的声音，手朝他们甩去，却只是吓吓，根本没碰。那几个贱小孩越发觉得有趣，就喜欢把水泼过去看他的反应。
大家都跟他保持距离，觉得他疯了。这时程心怡站了出来，指责那几个贱小孩，制止他们的野蛮行为。然后轻轻拉了小兔崽子的手，安抚他，小兔崽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被程心怡牵到了自己家门口。
程远艺当时觉得程心怡真是善良且帅呆了，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然后小兔崽子就慢慢会去她们家玩，端着晚饭在她家看猪猪侠。他说他妈妈不让他看这么久的电视，程远艺感到惊讶，因为她只要没活干就看电视，动画片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
程远艺记得他家用的黄色漆老式碗，经常吃鹌鹑蛋和红薯叶。小兔崽子跟他们慢慢混熟了就释放天性了，也是个调皮爱笑的男孩子，比她们小几岁。在有次玩闹中，程心怡叫了他声兔崽子，从此她们就都叫他小兔崽子了。
那段时间的交流是小兔崽子在村里为数不多的人际关系之一，从他面容的开发度来看，他们都玩得很开心。
小兔崽子的妈妈每天都晨跑，大儿子都快成年了，她的皮肤还好好的，手臂特别细，很白很嫩，身材也好，有形有肉，脸上都没看出多少皱纹。
有时候经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