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燃烧着一切。他的脸埋在艾登的肩膀,扑鼻尽是香皂,静电纸,须后水,护发素的香气,在那之上,还有某种若有若无的味道,像童年时,他在放学后扑进自己的床,在被褥间嗅到的阳光气息,那么温暖又那么让人安心。
“嗯。”他轻声说。
“来看我的比赛吧,Ming。”
他没有答应,艾登也没有再问。
突然,人群中爆发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吓得云决明浑身一震,视线突然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适才问他话的女人也跟着转过身去,举起了双臂,云决明顺着她的胳膊望去,能看见上千个字母在体育场的空中挥舞。云决明紧紧抓着旁边座椅的扶手,免得被一窝蜂向前挤去的球迷冲散——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橄榄球队员们入场了。
云决明直起身子,踮起脚,向下方望去。虽然隔得很远,但他一眼就瞧见了艾登——他走在最前面,和杰森并列,带着红色的头盔,橄榄球球服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壮了两倍,也高了不少。“艾登!”“艾登!”“艾登!”“艾登!”歇斯底里的大吼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所有人都在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整支球队都表现得很冷静,在教练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中场,才停了下来。另一边入场的是P大的橄榄球队,但由于P大橄榄球队成绩向来不佳,又是U大体育场的客场,得到的掌声和欢呼寥寥无几。
站定以后,双方的教练握了握手,似乎还交流了几句。这个过程中,云决明突然注意到艾登不再乖乖地站在原地,相反,他那红得发亮的头盔正在四处转动,还差一点和杰森撞上——云决明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如此剧烈,他奇怪整个体育场怎么没跟着一起地动山摇。这不可能,他心想,这是一间能容纳五万人的体育场,他不可能在找我,他也不可能找到我。
尽管如此,他却忍不住向前挤去,羽绒服摩擦发出的吱吱声,满鼻子头油味,撞到了胳膊肘,踩到了某个人的脚,谁又粗鲁地撞在了他的肩膀上,统统都不重要,也不在乎了。云决明只想更近一点,更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缩短的距离是这么微不足道,他仍然只是人群中的一粒沙,如此平凡,又如此渺小,淹没在猩红的海洋中。云决明突然想要大哭,想要大喊,想要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让所有人听见它的轰鸣巨震。为什么他没有答应艾登,为什么他没有说好,为什么他现在没有在家属和朋友专用的位置上,这样艾登就能一眼瞧见他?
他仍然向前扒着,推着,手臂使劲撑开,使出了吃奶的劲——刹那间,他倏地停住了。
艾登不可能正在看着他,艾登不可能在人群中找到了他,这是不可能的。
可这又是千真万确的,那红得发亮的头盔停住了,直直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有护网挡着,有上百米的距离阻拦着,云决明瞧不见艾登的表情,可他知道对方一定在笑,灿烂无比,快乐无比,就像那张照片上小小的艾登,一样。
艾登伸出手,挥了挥。
半个球场顿时沸腾了,大家都拼命挥舞着胳膊,高喊着他的名字,激动得热泪盈眶。云决明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只是恍惚地站在原地,慢慢地也伸出了手臂,挥了挥——仿佛这一刻世间一切都不复存在,没有起伏潮落的猩红海洋,没有在空中飞舞的字母,没有痛苦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没有灰暗的过去和熄灭的余烬,没有早逝的父亲和早夭的童年,只有他,和艾登,只有这永恒存在的刹那。
——千万人中,他只看见了我。
他想着,伸手抚上胸口,就像有什么鲜血淋漓,伤痕触目惊心的宝物终于被自己夺了回来,如今沉甸甸地躺在心中,再也不会离去。
星期一中午,他的学业顾问惊讶地从成绩单上抬起头,“你说你想换成心理学专业,决明,是这样吗?”
“是的,因为我到目前为止上的都是通识课,还没有涉及经济学的核心课程。现在换专业,我还是可以按时毕业的。”
“为什么这么突然?你以前从未提到过对心理学有兴趣——”
“因为——”
云决明微笑了一下。
“因为,我最近才把这个兴趣从恶龙的手上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