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余粟的满月酒那日是个好天儿,白日里艳阳高照,田里新长出的绿苗颜色都更亮了些。
云榆缝了一床小被子给那个孩子,棉花是前几日薛祈和去镇上弹的,布料是湖蓝色的,选的也都是好料子,云榆虽说绣工有长进,可还是不敢绣大面积的花色,只在边边角角绣了几朵白色的小花,看着也是极好看的。
只是一床很小的被子,估摸再大些就盖不上了,不过日后做个小垫子什么也是足够的。
薛祈和从田里回来,满月酒在晚上,云榆和薛祈和在吃过午饭后便去薛家了,梁家的汉子正在院里忙活着,薛祈和放下东西也跟着去帮忙,灶房里几个婶子在忙活着晚上的宴席,云榆跟梁二娘打过招呼后便去屋里找景槐。
他正坐在床边看着小孩,梁余榛趴在那孩子身边逗他,见云榆来了便直愣愣坐起来问道:“小嬷!舒哥儿来了吗?”
云榆把放着小被子的篮子放在桌上,然后回他:“在外头跟别的小孩玩呢。”
梁余榛闻言便起身去外头,云榆把那小被子拿出来给景槐看,摸在手里是软软的,“你待明日阳光好时放在院子里晒晒。”
“好软,”景槐抱在怀里,转头对躺在床上的孩子说:“看看小榆阿嬷对你多好,我从前想吃口他做的饭都要求好久。”
云榆敲他脑门笑道:“怎么嘴馋成这样。今日给你炖一道排骨春笋汤好好补补。”
这会儿景槐没说话,倒是梁余粟先咯咯笑了两声,云榆边将那被子叠起来边笑道:“和你小爹一样是个馋鬼。”景槐抱着那孩子凑到云榆跟前,道:“你抱抱他,昨日才洗过澡,干净的。”
云榆被他这话逗笑了,也没推拒,满月的小孩虽说浑身还是软的,但也比刚出生时好抱多了,景槐领着他去院里晒太阳,这会儿晚饭要用的桌凳已经尽数摆好了,见他俩出来,梁桓青擦了两下手凑过去问:“怎么没在屋里多待一会儿?”
景槐却道:“这些日子整日闷在屋里我都要长蘑菇了!”那孩子见着梁桓青似有所感一样,张着小手去够他,云榆把孩子托给他,还笑道:“余粟还挺黏他爹的。”
他们几人说话时,薛祈和正把桌子搬进院里,恰巧看见云榆抱着孩子,春天的阳光再烈也晒不到哪去,那点细碎的光好似凝成一道,落在云榆身上,他低头哄着孩子,硬要薛祈和描述那个场景,他只觉得像秋日里风吹麦浪时一般。
见小孩被抱走了,景槐便拉着云榆去后头灶房,还道:“今儿可说好了,要给我炖春笋排骨汤。”云榆无奈想到,人怎么可以嘴馋到这个地步。
结果刚刚迈过后院门槛,景槐便笑着小声道:“你有没有看见刚刚祈和哥看你那个眼神儿,若哪日你怀了怕是要捧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云榆被他说的耳后一红,又想起他送自己那本画册还被藏在家里衣箱底层,忙去捂景槐的嘴:“你怎么青天白日说这种话!”
“都是成亲的人了,你怎的总是这般。”景槐扒开他的手,略带不满似的,“前些日子村里还有人说你是有喜了,准备吃完我就去吃你呢。”
“真是荒谬!”云榆满脸冤枉道:“我明明同他们说过了,只是那几日身子不爽利。”景槐却笑他天真,道:“他们怕你觉得前三个月没过到处乱说不吉利。”
云榆只有些绝望地品出了一件事,大概就是人果然不能太闲了。
他最终还是绝望地走进灶房准备炖汤,梁家请了约莫七八桌人,用小炖盅肯定是不够的,便起了口大锅,不过考虑到味道会有些欠佳,云榆还是烧了小炖盅单独给景槐炖。
景槐在外头将春笋拨开洗干净又切好放在云榆手边,安静看他烧水炖汤,灶房里还有别的正在忙着炒菜的嫂子大娘,见着景槐没在带孩子,便凑在一块不知低声说些什么。
段黎是后来进来的,他俩还守着灶台,段黎把借来的几个盘子放在灶台上,问道:“怎么没在屋里陪粟哥儿。”
景槐从灶台里跳动的火苗回过神道:“有梁桓青带着呢,他去忙的话还有榛小子和舒哥儿呢。”
段黎闻言只好叹口气,无奈道:“你这做爹爹的倒真放心自己孩儿。”景槐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道:“孩子嘛,总要长大的。”
“你呀,”段黎颇为无奈:“你们俩去屋里陪孩子吧,我在这守着就好。”
和段黎道了声谢,景槐便拉着云榆回屋里,里头果真只有梁余榛和薛家兄妹三人在看个刚满月的孩子。
那孩子不知是为何正在哼哼唧唧的不知是哭还是笑,梁余榛满头大汗地逗他,还问道:“究竟是为何啊?”
到底还是薛祈舒靠谱些,摸着梁余粟没尿床便说:“是不是饿了,要不叫景槐嫂嫂回来?”
梁余榛颇为焦躁道:“可三叔叫我别去打扰小嬷!”
“你三叔说什么便是什么了?”景槐打断他,梁余榛闻言像看到救星般抱住景槐,道:“小嬷你可回来了,你看看弟弟究竟是怎么了啊!”
那孩子在小床上哼哼唧唧的,景槐只看一眼便道:“他这是跟你撒娇呢,想不想抱抱他?”
梁余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景槐,小心翼翼说:“我,我试试!”
他像捧着宝物似的,小心翼翼接过那孩子,梁余粟才到他怀里便咯咯笑了两声,梁余榛便激动地抬头问道:“他是不是很喜欢我!”
景槐拿了块桂花糕放嘴里道:“你是他哥哥,他自然喜欢你。”
那孩子只小小的一团,又是早产,现下还没养得多胖,梁余榛抱着手里轻轻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又用了些力气。
天色将晚时,宾客也陆陆续续来了,云榆先拿了小炖盅的汤给景槐垫垫肚子,一会儿要招待宾客肯定是吃不好的。
薛祈和第二日准备上山便没想喝酒,本想要和云榆坐一块,可云榆早早落座那一桌又尽是些小哥儿姑娘,他想了想便随便找了临近的一桌坐下。
那一桌也都算平辈,临近几家的年轻汉子凑在一块便要喝酒,薛祈和推拒再三,也免不得喝了两杯,没到醉的程度,但回到家还是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两个孩子自己洗了脸去睡觉,薛祈和在堂屋支着头不知道在发什么楞,云榆站在他跟前落下一片阴影,薛祈和抬头对上云榆亮闪闪的眼睛。
“不是说好了不喝酒吗?”云榆其实有些生气,明日一早要上山,今天夜里又喝酒,薛祈和抓着他的手,有些委屈道:“他们非要我喝,只喝了两杯,真的,你别生气。”云榆轻轻拽他起身,薛祈和便顺势抱着他的腰,“别生气了好不好。”云榆当真不信他就喝了两杯,这不就是在耍酒疯,“先去睡觉好不好。”
“阿榆。”薛祈和附在他肩膀上,云榆无奈应了一声,低头把玩他的发尾,薛祈和还搭在他的肩上,委屈道:“我明日一走可能要十来天都见不到。”
云榆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薛祈和毕竟是坐这个的,只是十来天而已,入冬前那阵他进山进了有一个多月,怎的就年岁渐长还越发粘人了。
“无妨,家中我会看顾好的,你且安心去吧。”云榆本意是安慰他,说完之后薛祈和果真不再说话了,云榆便自他怀中抽出来,“走吧,去睡觉。”
薛祈和尚且没从怀里一空中反应过来,云榆便已经躺进被子里了。
薛祈和也跟着钻进去,环着云榆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又低头吻他的后颈。光线太暗,他看不起云榆羞红的脸,只能闻见他颈间发间好闻的皂角香味。
云榆偏过头,露出大半颈肩却还是劝他道:“你明日还要上山。”
“好榆哥儿。”薛祈和嗓子低哑喊他,手却不安分地四处摸,“帮帮我吧。”
这会儿外头还有鸟雀在喳喳叫,月挂树梢,有风吹过时地上会一阵斑驳,惊得地上的鸟扑腾着飞起来。
薛家卧房里一阵升温,连枕头都被推到了地上,云榆自认不是爱锻炼的人,但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可任凭薛祈和一夜折腾,他到后半夜时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只头还靠在那个被自己又抓又咬,留下许多青青紫紫的肩头上。
薛祈和把脸埋在云榆怀里喘了口气,下床去倒水吹凉后才把软成一摊水似的云榆扶起来:“喝点吧。”
云榆有些生气,但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又跟小猫撒娇似的环着薛祈和的腰不让他走。
薛祈和身子没动,只伸手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抱着他又躺了回去。
云榆骨架小薛祈和一只手就能挽着他整个腰身,早上醒来时他半张脸都埋在薛祈和怀里,下嘴唇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咬了个小口子,薛祈和抬着另一只手捏了捏云榆的侧脸,正准备起床时,却被他抱住了胳膊。“别走。”云榆眼神还有些懵却还是下意识拉住了薛祈和,“乖,我去干活了,你多睡会儿,我把早饭做好放锅里。”云榆听他说完还是没全然醒过来,只额头蹭在薛祈和的手臂上,半晌才缓过来道:“多注意安全。”
薛祈和被他这两下蹭得心痒痒,可还是狠下心抽出了手臂,又给云榆掖好被子,在他额头处落下一吻,道:“我先走了。”
他起得早,太阳还没升起来,只天边一抹白,他在小灶上熬了一锅粥,薛祈和又拿布袋装了几个馒头和窝窝头,便从后门推着板车拉着狗上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