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玮平。”
顾盼正与崔衡你侬我侬着呢,旁边突然响起在女学时的先生的声音,不可谓不惊悚。
两人都慌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崔衡一瞬间恢复如常,脸上的红晕尚没有来得及消下,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便驱使他回礼道:“表哥怎么来了?”
不知是不是二人互通心意的关系,崔衡朝周怀晏行礼时,有意无意地将顾盼挡住。
顾盼也十分自然地走到崔衡身后,任由他的身躯将她遮挡。
周怀晏刚刚还在门外站着,如今墨锦做成的云靴一脚踏进顾家的店面,顾盼借躲在崔衡背后,冷眼瞧着,竟生出一种他是贵脚终于踏上贱地的荒谬感。
周怀晏也觉得荒谬。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郎才女貌。
他本该开心的不是吗?
自己的表弟找到了喜欢的女子,这是一种幸运。
像他们这种家族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幸运。
但荒谬的是,他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这店里的金银珠宝十分刺眼。
想到观微的汇报,那魏涑原本在江南风生水起,为何会突然有豪强要冒着得罪当地知县的风险,去找魏涑的麻烦呢?
答案只会是这所谓的豪强,便是她。
她找人将他打得奄奄一息,却又假装他的恩人将他救起。
从此,这位魏涑便成为她手中的刀。
她顾家在江南可谓便顺风顺水。
这女子颇具心机,小小年纪便行事果决,崔衡与她一起,很该长个心眼才是。
“刚刚路过,在外看见你的马车,便想着进来看看。”他的眼皮扫过顾盼飘逸的裙角,“此时,你不是应该在家温书吗?”
崔衡转头看了一眼顾盼,只看到她因为害羞低头的头顶,她的发丝又黑又亮,绸缎般的光泽迷了崔衡的眼睛。
他不知怎么的,面对周怀晏的质问,反而觉得开心得紧,忍不住说道:“书中确有黄金屋,但我的颜如玉却不在书里。”
周怀晏剑眉不自觉下压。
顾盼一直以为崔衡公子如玉,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由抬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却见他虽然是在对周怀晏说话,眼神却是盯着自己,
目光灼灼。
顾盼有一瞬间地不自在,下意识地躲避了他的眼神。
崔衡只当顾盼是在害羞,周怀晏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顾盼那一瞬间的慌乱。
那好像是猎人将猎物拆分果腹前流露出的一点点,良知?
有意思。
这位顾盼,果然不简单。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周怀晏并没有揭穿顾盼,反而转头道:“舍妹近日念书辛苦,我想给她买一点首饰,还请顾姑娘代为挑选。”
哦,原来周怀晏是来买首饰的。
不是来抓她的就好。
顾盼松了一口气,从崔衡背后走出来,对周怀晏道:“怀晏世子可真是个好哥哥,您放心,我们一定将店里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说完,便让掌柜的去后面的珍宝阁将镇店之宝取出来。
“怀晏世子,您请看,这是银镀金点翠穿珠流苏,上头的珍珠共108颗,上点银镀金点翠云蝠纹饰,每串珍珠中间还有珊瑚制成的‘福’字作点缀寓意‘福在眼前’”①
金银铺的掌柜是位深谙金银宝石搭配之道的行家,她的声音听着热情又不急促,十分又节奏地向周怀晏介绍铺子里的珍品。
但周怀晏不置可否。
掌柜的又拿出下一款。
金镶珠宝松鼠簪。
“纯金打造,两端各嵌饰红宝石1粒,较粗的一端錾雕出松鼠和树枝的形状,并嵌碧玺1粒、珍珠2粒。①贵重又不失活泼,倒是十分适合年轻姑娘的。”
周怀晏淡淡瞥了一眼,还是没有做声。
顾盼轻轻拉了拉崔衡的衣袖,道:“怀晏世子似乎还要挑选一阵儿,不如我们先走?”
崔衡也觉得是,表哥在这里他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正准备告辞,周怀晏却出声了:“某对这些女子饰物少有研究,可否请顾姑娘代为试戴一二?”
顾盼有些懵。
周怀晏的要求实在无理,这是把她当一个展示的物件儿了?
还是觉得这金银铺是她顾家开的,她也就该那样伏低做小来讨好他这位主顾?
顾盼一双秋水含情的眸子看向崔衡,峨眉轻蹙,似语还休,仿佛迷路又受了天大委屈的小鹿,看得人十分心疼,只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崔衡便对周怀晏道:“表哥说笑了,盼儿与濛表妹本也不同,试戴也是无用。天色已不早,我也该送盼儿姑娘回家了,表哥在此慢慢挑选便是。”
顾盼站在崔衡身后,周怀晏只能看到她的一点衣角。
层层叠叠,像盛开的花一样。
如果以后,她真的嫁给崔衡,他是否就永远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这样隔着他的表弟、她日后的丈夫去看她她裙摆上的花,就连想看看那些华贵精美的首饰戴在她头上是什么样子都必须通过崔衡?
周怀晏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一惊。
他在想什么?
那是他表弟的心上人!
还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子!
他在想什么!
心中越是惊涛骇浪,面上就越是要风平浪静。
这是周怀晏从小以来的生存法则。
于是顾盼只听到他一如既往清冷的声音:“可。”
但没有人看到,周怀晏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正在经历一场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