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东河市放晴了几天，久违的阳光让尹顾风养在阳台的蔬菜苗不再那么萎靡不振，本来低垂着头半死不活的辣椒苗，此刻正颤颤巍巍的支棱起来，即使那仅有的几片叶子依旧枯黄干瘪，仍能在上面看到它的不服输。

尹顾风小时候就想着长大自己能种些瓜果蔬菜，这点小爱好是小时候在爷爷家耳濡目染的结果，老年人年纪大了，就对天然种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是在他十岁的时候爷爷就因病去世了，他的记忆里还残留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而几年过去，在世上能亲近的人就只剩下他小姨和这些小家伙。

周末放半天假，尹顾风用了一下午把阳台的杂草灰尘都清理了一遍，这几年他摸索的经验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帮上忙，萝卜还没发芽，小番茄播种五天了，也还没有发芽破土的迹象。

尹顾风有些郁闷，他学习了不少相关的种植知识，但是一株健康的幼苗也没有成功长出过，他不甘心的把湿润的土刨开了，翻开一看，发现黝黑的土壤中有细碎的绿点，他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土原路盖了回去，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哟，又在搞你的草呢？”赵涵茹临近傍晚了，才睡眼稀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本来在房间里没看到她大侄子，想想他的这一两年的习惯，准是在伺候这群长不大的小宝贝。

赵涵茹嘴里还叼着一块面包，一边吃一边问尹顾风，“你这次有把握能栽活吗，前几年答应我的小番茄自由至今还没有实现。”

尹顾风不说话，拿着刨土的小铲盯着小姨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赵涵茹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敷衍的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又眼神示意他继续努力。

尹顾风看着赵涵茹上一秒刚消失在视线中，下一秒又跑过来捏着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嘴里喊道：“大侄儿加油哟~”

“哎，这个电磁炉怎么又坏了，大侄子你待会跟我去超市再买一个威力猛的，晚上我给你做粉蒸排骨！”赵涵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吩咐着尹顾风后面的行动。

尹顾风被赵涵茹这么一打扰，又恢复了一丝人气，嘴角不经意带着笑，像阳春三月的花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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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数学下课，尹顾风突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的时候，他还在想那封夹在桌肚里面的粉红色信封，不用多想那是一封情书，背面还画着一只麋鹿，他本来还想找机会还给那个女生。

但那封信已经不知所踪，他翻遍了抽屉都没找到。

他思索着是不是那个女生又趁夜把信拿回去了。

十三班班主任身形高挑单薄，但整个人看上去异常严肃。因为削瘦而突出的颧骨，时常皱着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带着锋芒的眼睛，被盯着的时候总会头皮发麻，让人浑身不自在。

尹顾风站在班主任旁边，没被他骇人的气场所震慑到，他看了看其他老师的办工桌，上边都放着一大摞未批改的作业，六人的办公室目前只有他班主任一个人在场。

班主任姓杨，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在他的班上就没有不服管教的学生，每次经过教室门口，里面的喧闹也能瞬间暂停。

虽然才开学一两周，班里的学生大概之前也是了解知道老杨的脾气，或多或少都在学长学姐那里听说过，即使有些不以为然的在经过一星期的摧残后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老杨就没啥铺垫，直接了当的拿出一张成绩单递到了尹顾风面前，尹顾风双手接过了，看了一眼，是自己的入学考试成绩，总分708。

老杨扫了眼依旧没啥反应的尹顾风，哈哈笑了两声，脸上挂着欣赏：“你倒是沉得住气啊，顾风同学，你的入学成绩非常优秀，经年纪组讨论，你要是半期考入年纪前一百名，能直接把你提入小班。小班的教育资源比我们实验班多得多，顾风同学，老师非常相信你。”

“我对小班教育没兴趣，我感觉……”尹顾风斟酌了一下言辞，“我会不太喜欢。”

老杨惊讶于尹顾风的回复，这孩子他平时看在眼里沉默寡言的，没想到说话这么直接。

老杨又想起了自己抽屉里尹顾风的父母资料，对这个精神游离于各处的学生抱着心疼，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是有自尊要强的时候，要是谈到同情，多数都不太能接受。

有了这层顾虑，老杨有意避开父母的话题，跟尹顾风的谈话从为什么不接受小班教育逐渐演变成了对某个化学演变的推论，一番讨论下让老杨也不得小看尹顾风的知识储备，于是眼中精光一闪，语重心长地跟尹顾风再次提了句：“在过去三十年教书生涯，我见过不少天才，我所了解的绝大多数如今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显身手，而他们在挖掘自身潜力的同时，如果投放入适合自己的环境，效果绝对事半功倍。小班的同学是被第二道筛子留下的人，把足够优秀的同学聚集到一起，是为了让他们的共同语言能够更多。”

老杨举了不少例子想让尹顾风同学转变观点。

说着说着余光不经意略过门外正抱着作业要走过的身影，老杨突然站起来朝门外快速走去，尹顾风后退了一步扭头疑惑地看见老杨亲切地冲某人招了招手，老杨语气里难以言说的高兴：“夏同学，过来一下。

门外少年不知回复了什么，老杨啧了一声，揶揄道：“作业啥时候不能抱，”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不离上课还早，赏老师个面子，进来给你介绍个人。”

尹顾风倒是对门外的人感了兴趣，老杨熟稔的语气倒是表明那个人是个好相处的。

当夏言川再次见到尹顾风的时候，内心说不出的惊讶，因为一些事他最近没再去学校附近的那套房子，好几天的忙碌让他暂时压下了内心的冲动，好说歹说没一闭眼就是那个漂亮的身影，今天凑个巧，又掠起了他心底的涟漪。

夏言川对上那人同样意外的反应，但眼里好像好像并没有见到陌生人的疑惑，激动地忍不住先开了口，“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现在该换老杨意外了，见两人似乎认识，更开心了，把隔壁空出来的教师座椅扯了两张过来，让这两人坐，“原来认识嘛，都站着干什么，坐着聊，你俩这块头杵着可以，我抬酸的脖子却说不行。”

听着老杨的话，二人这才没推辞。

夏言川紧张的喉咙直发痒，忍不住悄悄吞咽着口水，两只手自己没意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扳动。

尹顾风再次见到那张脸上，才发现快近一星期没在上下学的路上瞧见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的身影好像从未出现过，让尹顾风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心底突然蹿起一丝烦躁。

突然寂静的氛围让老杨感觉他们两人的关系倒不像自己猜测的那般，试探的问了一句：“尹顾风同学如果不是转学，那是第一次来东河，一来就跟东河的风云人物认识了，这倒是有缘啊。”

尹顾风一时间没把旁边坐着的人跟东河的风云人物对上名号，顺着刚才的话想，他才知道旁边这人就是夏言川，从小到大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历来在东河各大学校都能第一时间被知晓。

尹顾风此前对夏言川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前排女生的嘴里，那女生跟他一样不擅长说话，安安静静坐着倒是跟他自己挺像。

女生不经意看到他很快刷完老师推荐的那套据说很难的数学卷子时，此后的每天看着他都像饿狼一样盯着他眼睛冒绿光，于是女生便从一开始不好意思问题到后面也能跟他开几句玩笑，周围人逐渐熟络后也发现新来的转校生性格没有脸那么臭，也慢慢有了些交谈。

或许他的前排真的很喜欢夏言川，有时候话题扯到夏言川身上时，总能絮絮叨叨跟他讲很多，于是尹顾风就慢慢了解夏言川从小到大的许多经历，大多数都是从夏言川的朋友嘴里流出来的，想了解他的人多了，于是每个人都对夏言川一知半解。

听到老杨嘴里的尹顾风，夏言川想起那天晚上在卧室里听到的小峰，反应过来旁边这个自己偷偷摸摸跟了一周的人，原来他叫尹顾峰吗？

他又想自己叫夏言川，怦然心动的人叫尹顾峰，最后一个字都是五行中的一类，山川清风，层峦叠翠，傲视群峰，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高山流水吗！不是缘分这是什么。

夏言川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兜不住的笑意，脱口如出：“哎呀老…杨老师，我哪是什么风云人物，你又打趣我，不过我俩的名字都挺接地气的。”

“我百纳海川，你峰峦叠嶂。”他得意洋洋的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人的神情。

“是不是挺有缘的！”

夏言川拿捏不住尹顾风对自己的态度，怕随口乱说的关系会让尹顾风反感。

他跟老杨实话实说自己只跟尹顾风见过一面，不确定尹顾风是否还记得自己。

当然，自己偷偷跟人家屁股后面的事绝口不提。

老杨跟尹顾风被夏言川的一句接地气炸得脑瓜子响，又反应过来此地气非彼地气，此山峰非彼山风，他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老杨眼泪都笑出来了，夏言川不明所以哪句话是笑点，于是傻愣愣的跟着笑了起来。

“杨老师你笑什么啊？”夏言川难得拘谨道。

杨老师没有回答，乐呵呵的换了个话题。

尹顾风看夏言川什么也不知道还对着自己笑，心里又跟夏言川记上了一笔，后面的谈话没再开口。

夏言川跟老杨说了几句学习上的事，上课铃响了起来，老杨看着夏言川面前放着的化学作业，突然想起落下一件重要的是，从旁边的文件夹抽出几张张崭新的纸，“这是今年的“青信杯”化学竞赛的介绍，还有学校组织培训的报名表，老师很期待你们能通过学校的测试代表学校出战。”

尹顾风向来不喜欢比赛，刚想拒绝，旁边的夏言川已经腾出抱作业的手，接过了那几张轻飘飘的纸，乐呵呵的回了个是，他跟尹同学会全力以赴的。

尹顾风：“？”他有答应吗？

但看着杨老师喜出望外的样子，喉间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尹顾风的教室要经过楼梯那边的转角，夏言川要下楼，两人不免同行了一段路。

一路上两人没说一句话，眼看都要分道扬镳了，夏言川手里的表尹顾风也没接过去。

“那个，”夏言川看着尹顾风冷飒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说：“你不拿表啦，尹同学。”

被迫同意参加化学竞赛的培训以及名字里被改掉的字，都让尹顾风火气窜了上来。

可他盯着面前人望向他时眼底的笑意，又消了气。

自己这是气什么呢？

自己碰到夏言川就脱离了平时的状态，他自己有些愤懑，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把表从夏言川手里抽了出来，压低嗓音说：“现在可以了吗。

夏言川咧嘴笑了笑，得偿所愿的点了点头，“尹同学……”

“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尹顾风一字一句吐出来字在砸在顾言川耳朵里。

“啊？”突然念的一句诗，让夏言川浑身僵硬，脑海里灵光乍现，小心道：“风雪的风？”

“嗯。”尹顾风冷冷应道，心想这人还算有点脑子。

“对不住，我还以为是峰峦叠嶂。”夏言川脸上笼上一层赤色，显然很抱歉。

尹顾风叹了口气，不明白为什么要跟面前这个人争辩这么多，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反正终归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何必争论是哪一个字呢。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夏言川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后脑勺下白皙的脖颈让他有些慌张，他倒吸了口气，跟上尹顾风的脚步，“尹顾风，我们现在算认识了吗？”

认识？他们总共只见过两面，如果不是那几天有可疑的人跟在自己身后，让自己多留了几分心思，或许第一次见面就相忘于江湖了。

尹顾风摇了摇头，看着前方，回头漫不经心道：“不好意思，我不想认识你。”

这个回答让夏言川的脚僵在了原地，手里作业沉甸甸的重量好像顺着手臂压上了胸口，他只有目送少年离去的背影。

宽大的校服依稀勾勒出尹顾风的身形，他走的很快，刚才的事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生活中威不足道的小插曲，他依旧那么云淡风轻。

夏言川深吸了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男生这么上心，他回想起那天傍晚夕阳下的面孔，上下学路上前方背着书包一本正经上课去的背影和那句轻飘飘的‘我不想认识你’，都让夏言川对尹顾风更加确定，自己好像发了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