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东河市种植的柳树垂着枝条，微风徐来。

周一，刚升完旗，李鞑延就顺着人流，挤到了十三班的队伍，他亲亲热热的揽上一个人的肩膀，那人正在跟旁边的人聊天，被李鞑延的动作吓了一跳。

“卧槽，你干撒子？”魏晨缩着脖子想躲开李鞑延的动作，但李鞑延丝毫没有放手的迹象，人群都给他们留出一大块空地。

高月月跟着自己的姐妹一块走着，她走在魏晨后边，眼神若有若无的盯着魏晨，突然窜出来一个人跟魏晨勾肩搭背，高月月觉得那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你怎么了，月月。”旁边女生看她一直没回话，疑惑地看着她。

高月月回过神，收回目光，笑了笑道：“没事，想东西出神了，”她挽着那个女生的手，“我们快回去吧，第一节课是老杨的，回去晚了会被骂的。”

女生点点头，“那我们走快点。”

经过魏晨他们的时候，高月月回头望了一眼，刚好跟魏晨对视，魏晨对她挑衅的挑了挑眉，好像在对着高月月说：你看什么？

高月月翻着白眼拉着自己姐妹就走了。

李鞑延是什么人，看魏晨跟高月月的互动瞬间脑子里就清楚了，暧昧的给了魏晨一个不清不楚的眼神。

魏晨被李鞑延看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他妈啥子眼神，”这个视线像妓院的老鸨盯着被卖进来的绝色美人一样，他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哎，我不就是想问问，”李鞑延环顾了一下四周，看没人注意，压低声音说：“那个转校生，就是你们班的尹顾风是不是两周没来上课了。”

魏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虎牙，反问“所以呢？”

李鞑延扶了扶眼镜，啧了一声，惊讶道，“你们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住院了吧。”

魏晨双手揣在裤兜里，肩上还挂着李鞑延带着热度的手，换了夏装，李鞑延的手臂跟魏晨的后颈紧紧贴着，他拽下李鞑延的手，皱眉看着他，“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八卦？有什么话直说，不要动手动脚的，我跟你应该不是很熟吧。”

李鞑延高挺的鼻梁上挂着副厚厚的圆框眼镜，眉眼都清楚地暴露在魏晨面前，李鞑延笑着说，“哎，我们不是打过几次球吗，别这么见外嘛。”

“你们三班跟我们十三班可不是一路人。”魏晨懒洋洋的说，李鞑延意外的挑了挑眉，倒没什么其他的情绪，依旧乐呵，“我还没有看出你在学习上还有等级之分。”

魏晨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

“尹顾风被二十几班的一个混小子找四中的给围了，”李鞑延问，“不过他不是转学过来的嘛，怎么这么快就在这里结仇了。”

魏晨也没想到还有这层原因，老杨对他们称的是尹顾风生病住院了，本来就认识一两周，他们真论起来也不是很熟，倒是他们班长前天带着几个女生代表全班去探望了一眼。

不过班长和那些女生也没在小群里说些尹顾风情况，具体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

“问这个那你找错人了，我对他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不知不觉走到了楼梯口，李鞑延就在一楼的教室，魏晨转身就想上楼。

“诶，你要干啥子？”上课铃已经响了，走道里都没有几个人了。

即使他不怕老杨，但是老杨骂起人来也让人一时片刻吃不消，李鞑延抓住他的手腕，魏晨试着挣脱却动不了，没想到李鞑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手劲这么大，他感觉有些丢脸，暗暗使劲想把自己的手拽出来。

眼底逐渐酝酿出火花，即将爆发的一瞬，李鞑延才笑嘻嘻松开了手，魏晨控制不住后退了几步，撞到墙上才停了下来，他看到自己手腕有一圈红痕，李鞑延脸不红气不喘，笑盈盈的说“开个玩笑，玩笑。”

魏晨咬了咬下嘴唇，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一样难看。

“你喜欢开玩笑，劳资这节课要是被骂了，你娃就完了。”魏晨跟他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觉得自己就该在李鞑延跟他说话的时候就不搭理他。

“我们第一节课考试，你比我急？”李鞑延一副无辜的表情让魏晨恨得牙痒痒。

“你还不上去，”李鞑延对着魏晨晃了晃右手腕的手表，“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魏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李鞑延无所谓的说，“你不走我走了，”说完就干脆的转身走了，过了几秒，背后传来“咚咚咚”跑楼梯的声响。

李鞑延觉得魏晨这家伙还挺好玩的，他知道这节课跟他们班主任姜老头在理科组齐名的双煞之一老杨，不然他还不拦着魏晨回去上课。

李鞑延回到班上，老师都还没到呢，但是班上有一小部分同学在趴着睡觉，没睡的就在看书，特别安静，哪里有什么考试。

这节课是语文课，老师可温柔了，上课都会给他们留几分钟时间睡一会儿，让他们精神一点。

另一边的魏晨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直接被老杨提到后面站着听课，虽然他的位置就在后面几排，但是站着跟坐着上课还是有区别的。

魏晨一脸怒色捧着书，无视自己兄弟们的嘲笑。

“李鞑延，你给我等着。”他记住那个家伙了，跟在夏言川身后的跟屁虫。

夏言川打了个喷嚏，宋阿姨听到了声音担心他是不是感冒了，给他冲了包感冒灵。

一杯闻起来就不好喝的黑黢黢的东西，夏言川脸上大写的拒绝，正好尹顾风从外边回来，手上拎着包零食。

夏言川很意外，买零食怎么看都不是尹顾风的风格，尹顾风一眼就注意到宋阿姨手上端着的一杯东西，“这是？”

宋阿姨想看到救星一样，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把尹顾风拎着的零食接过放好，小声说，“小川有点感冒，给他泡的药也不喝。”言外之意就是你能不能劝劝。

尹顾风听懂了，点头表示明白，夏言川防备的看着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

宋阿姨满意的出去了，把空间让给了两个孩子。

“陈叔呢？”夏言川躺在床上，一天都没看见陈叔还怪想的。

“他家里出了点事，我让他先回去了。”尹顾风撑着拐杖，走到夏言川床前，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夏言川。

“哦，这样吗。”他的声音随着尹顾风走近越来越低哑。

夏言川受不了这样的对视，果然这么久他对尹顾风还是这么没有抵抗力。

冷静冷静。

“为什么不喝，”还冒着热气的药在床边的柜子上放着，这个距离，尹顾风能闻到感冒药飘过来的甘草香。

“我不喜欢药的味道，” 他小时候放在教室的水杯里被别人放过大量乱七八糟的药，上体育课回来后，喝了一大口，咽到一半就被那些奇怪的味道刺激到吐出来，他这才发现水杯里的水都被人换过了。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带水杯到学校，离开过视线的水都不会碰，喝什么东西都觉得怪怪的，但是除了药都还能接受。

“为什么？”尹顾风问。

夏言川双手枕在脑后，“就是以前……反正有点不太好的经历。”

他不说尹顾风也不多问，尹顾风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夏言川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尹顾风开了口，“你想不想出去玩。”

“什么？”夏言川以为他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尹顾风。

“这附近有个博物馆，”尹顾风不像是心血来潮，连怎么过去都安排好了，夏言川虽然听到去博物馆有些意味索然，但是去的人只有他跟尹顾风两个人，四舍五入不就是约会嘛。

自从尹顾风开始怀疑自己的心意，他就在夏言川不知道的情况下暗处注意着夏言川的一言一行，越看越觉得自己疯了。

他破天荒用手机搜索自己的反常，跳出来的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在证实这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可是他从来没有喜欢上一个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可是他后来想明白了，喜欢这种东西，似乎并不需要谁来认可。

世界上的事，感情是最难操控的。

况且夏言川这个人真的让他远离不了，他曾经试过跟夏言川拉开距离，但被夏言川又拉回了人间，他现在或许是疯了，但是疯了就疯了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等宋阿姨聊天回来，病房里两个人早已没了踪迹，病号服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茶几上放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空水杯。

正值工作日，博物馆还不至于人满为患，但是东高的博物馆展品非常齐全，且绝大部分极为珍贵景美，所以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

两个人刚好预约上时间，刚下出租，夏言川就拉开车门扶着尹顾风下车，等尹顾风杵好拐杖，夏言川站在路边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尹顾风疑惑。

夏言川清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还以为只有我才会干这些事，没想到你也不喜欢守规矩。”

尹顾风情绪不外露，但是他此刻比平时放松了很多，跟刚来东河时天差地别。

如果说那个时候的尹顾风独来独往，学校书店家里三点一线，规矩的像秒表一样，循环往复没有兴致。

那现在的尹顾风就是秒表上的碎片，他挣扎着从禁锢里破土而出，有了一丝人气。

“还看不看。”尹顾风没有多说，夏言川跟在尹顾风后面数着尹顾风的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夏言川赞叹，“你可真厉害。”

这一声突如其来，尹顾风停下脚步，一言难尽，“你好幼稚。”

“怎么啦，我夸你你还不乐意。”夏言川走到尹顾风身边，两人站在一棵大树下，头顶的柳枝低垂而下，夏言川伸手就能握住。

不止他一个人，行走的路人一抬手都能抓住一根枝条，但显然他们素质没有夏言川好，有很多细小的藤蔓都被扯落在地，丢在了路边。

夏言川轻柔的抚摸着树枝，怜惜把地上的树枝都抱在手里。

人行道往下是一条江河，隔着草坪用栏杆围住，旁边还写着一个告示，标注水深禁止游泳。

尹顾风不好弯腰，但是他学着夏言川的动作左腿稳当当的弯下一步，把一根柳叶都薅突的枝条捡了起来。

折断处还白净冒着汁水，一看就知道是刚折断的，还带着生气。

夏言川捡得尽兴，没一会手里拿着一大把，他回头看到尹顾风也在弯腰捡枝条，跑过来把他扶稳。

“你小心一点，摔到怎么办。”夏言川上下打量着尹顾风的状况，事无巨细。

尹顾风道：“捡柳枝。”

他手里已经有了好几根，对比夏言川手上的并不算多。

“怎么处理。”尹顾风问。

两个人只管捡哪里想得到捡完干什么，夏言川一拍脑门，“火化？”

尹顾风：“……”原来你捡它们是为了当柴烧吗。

尹顾风感受着手里柳枝的冰凉，抬眼看到铺天盖地的丝绦，嘴里不由念道：“种了吧。”

“什么？”夏言川没听清。

尹顾风指了指旁边的绿荫，他们两个人沿着草坪找到一块空地，然后一根一根把手里的枝丫插在地上。

“这能行吗？”夏言川有些怀疑。

“无心插柳柳成荫。”尹顾风道，“应该不无道理。”

夏言川道：“可我们是在很认真栽它们。”

尹顾风这一下也不敢确定了，他插着枝丫的动作停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夏言川乐了，“你真好逗，反正我们给它们提供机会了，剩下的就看它们自己的。”

“生存还是死亡。”夏言川对着插在地上十几根柳枝念道，“全凭自己。”

河面清风徐来，鱼鳞光斑细闪微烁，他顺着河道蜿蜒看去，岸边一棵棵挺拔的柳树在风中摇曳。

光影顺着枝条拍打在两人身上了，夏言川站起身对着刚种下的树苗合掌作揖。

尹顾风：“你做什么？”

夏言川大言不惭，“我求求他们活下来啊。”

“你不是说活不活看它们自己吗？”刚刚吐出的话还没两分钟，夏言川立马又变了挂。

“这不是既要科学也要神学吗，万一它们被我的一片赤忱感动了，不小心都活下来了，那不就赚了。”眼见夏言川说的认真，尹顾风也不好说别的。

尹顾风心想要是这招有效，自己都能成功开上蔬菜种植基地了。

“好了，它们说听到了。”尹顾风拉着夏言川离开，“再不去博物馆就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