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千真万确只是个老妈子。”

只是，她是来自后世的人。

孔镜翎撑着腮帮子，一下一下的点着脸颊，考虑了一阵子才说话：“你方才说的很有道理。老二喜欢抽烟，她跟前抽烟的女士朋友还不少，推出多种口味的香烟，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是的，大小姐。”

“我们推出来的东西越新鲜、越新奇，就会使人们增加购买的欲望。不管是口味，还是包装，都要做到极致。”

孔镜翎又点点头，看向章碧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几点了？”她问。

章碧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回答说：“回大小姐您的话，六点十八分过十秒。”

“饿了。”

“好的大小姐，我这就为您准备晚餐。”

章碧华下楼开火，炒了两荤两素，又蒸了米饭。

她把晚餐送到了书房去，然后默默伺候着孔镜翎，等孔镜翎吃完饭，章碧华又收拾了碗筷，去楼下洗着收拾了。她自个儿就吃的面条，也管饱。

她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把奶奶给接过来。乡下的夏天虽然凉快，但是天冷了就不好过了。

孔镜翎拨通电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章碧华先前在季公馆当老妈子？哦，这样子，她的模样确实漂亮，难怪被有心人惦记……也没什么大事，打电话来问问，困了，挂了。”

放回电话，孔镜翎喝下杯中剩余的红酒，不由嗤笑，“看来还真是专业老妈子。”

她对章碧华的怀疑渐渐打消，但也不是完全。

九点钟的时候，章碧华被一通电话叫去读书。

在大小姐的卧室里。

还是那本《多佛海滩》，章碧华又从头念了。

孔镜翎靠在床背上，一口接一口的喝酒，仿佛喝不醉。

她听着听着，竟然真的来了困意，她忽然觉得，这个嗓音很好听，像是催眠曲。孔镜翎将酒杯搁在台灯下，侧躺下来，她眨了眨眼，看着章碧华认真读书的模样。

她应当是阳光的吧，是热爱生活的吧。她是站在阳光下的。

孔镜翎这么想着，也越来越困，闭上眼睛慢慢听着睡着了。

听着床上的人传来清浅的呼吸声，章碧华把最后字母默读了。她缓慢的拉开抽屉，把书放了回去。又小心弯着腰，将被子给拉了拉。

台灯灭掉，章碧华拿着红酒杯从孔镜翎的卧室出来，才敢呼吸。

把门关上，章碧华去洗了高脚杯，洗好后将杯子擦干净，正要放回去，就听见有人上了楼梯，步子还很急。

章碧华十分机灵的赶到楼梯口，看到是孔镜心，才松了口气，她问道：“二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孔镜心看着章碧华问：“大姐呢？有事跟她说。”

这事还没说呢，孔镜心一根烟先点上了。

章碧华打了打烟雾，说：“大小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您跟我说，我传给大小姐。”

“行，明天早上有个会开，在新百货三楼。八点钟准时开始。”

章碧华点点头，“好的二小姐，明天一早我会叫醒大小姐，准时去参加这次的会议。”

孔镜心抽了口烟，看着一脸天真的章碧华，到底没忍住笑了两声，“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夹着烟，孔镜心背对着章碧华挥了挥手，“不用送了，歇着去吧。”

她下楼梯时，又补了一句“章妈。”

章碧华礼貌的说：“二小姐您慢走。”

等孔镜心离开后，章碧华快步下了楼梯，将门在里头反锁了。大小姐的这里可不是菜市场，家里人就算了，怎么什么人都来。

将一楼的窗帘拉上，关了灯，章碧华才上了楼。

回到房间，章碧华摊开日记本，继续写日记：入职孔府第二天。大小姐心情半晴半阴。六月十六日。

合上钢笔帽，章碧华伸了个懒腰，洗漱完就爬到床上了。

美好老妈子的一天又愉快结束了。

关掉灯，章碧华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五点，章碧华就醒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打扫完卫生，做好早餐，在六点的时候进了大小姐的卧室，准备叫醒服务。

孔镜翎还在做梦，突然就被一阵刺眼的光芒照起来了。她睁开眼就看到章碧华大刀阔斧的拉开窗帘，微笑着说：“大小姐您该起床啦！”

“滚。”

孔镜翎捏着被子，被灯光照的有些不适，她看着章碧华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冷意。

章碧华忙解释说：“大小姐别骂人，听我解释，是二小姐昨天晚上过来了一趟，说您今天八点钟要在新百货三楼开会。二小姐昨天晚上来时您已经睡了。就没有打扰您。情况是这个样子的。”

“去新百货开会？”

孔镜翎眼底划过冷意。

章碧华点点头，“是的大小姐。”

孔镜翎下了床，光滑的背对着章碧华，冷淡的说：“以后有人来，让她们亲自来见我。”

“可是大小姐，您昨天晚上睡着了，您睡眠不太好，所以我就没让二小姐上来。以后我记着了，不会再犯这样的错。真的很对不起。”

孔镜翎听着一句一句的道歉，皱了皱眉，她刚才确实说的太过分，尤其是看着章碧华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忍于心，“行了，去拿衣服来。”

“好的，大小姐。”

章碧华打开衣柜，挑了件浅色正式的旗袍，又从鞋柜里取出一双高跟鞋，送去了卧室。

她帮大小姐穿好旗袍，又单膝跪下来为大小姐穿上高跟鞋。

章碧华的手触碰到那裸露着的肌肤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一直低着眉，不怎么敢去看。

做完这些，章碧华再去帮大小姐打理收拾发型，她将大小姐的长发卷了几个大波浪，在大小姐的脸上化起妆来。她用眉笔勾出大小姐眉毛的形状，柳叶眉细而长，弯弯的，这时候的女子都爱画这种眉毛。对于化妆这事，章碧华可不陌生。

因着旗袍是偏正式，章碧华挑的是珍珠耳饰，小心佩戴在孔镜翎的耳朵上。

她还嘟囔着：“大小姐，您这么漂亮，就该化妆，化这样大大方方的妆容。我给您刷睫毛。”

又刷了刷睫毛，她发现大小姐的长睫毛比她生命线都长。刷完将睫毛膏放回原处时，章碧华注意到了眉笔上面的字母，“Maybelline ”

美宝莲。

她又凝神去看，确实是千真万确的美宝莲。

美宝莲的第一款睫毛膏就是在1917年上市的，而且销量非常好，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洋牌子虽然好，但是，国产的牌子也不差。甚至比洋牌子要好得多。而且还有从明朝年间延续到后世的美妆品牌。

在章碧华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来。

那就是，她能不能让大小姐创立起属于我们民族的国产化妆品牌呢？

人一旦有了想法，就会在心中萌芽。

章碧华看了那只睫毛膏许久，还是孔镜翎咳嗽了两声，才把人的思绪缓过来。

“不好意思大小姐，刚刚走神了。”

孔镜翎：“下次注意。你是我的老妈子，眼里只能有我。”

章碧华猛地点头，“好的大小姐，谨遵教诲。”

妆化完，孔镜翎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前微有一亮。

比平时暮气沉沉的她，明艳多了。

而且这样的妆容，她在北平没有见过，就是那些洋人的太太们脸上，也没有见过。

章碧华果真是多才多艺，什么都会。就是北平哪家的大小姐都不一定有章碧华懂。

在章碧华看来，就是技多不压身。

给大小姐涂完口红，这妆才算彻底结束。然后下楼吃过早餐，就匆匆去了新百货。

孔镜翎似乎有些没睡醒，开了点车窗，微热的风灌进来，孔镜翎掩了掩嘴，人也瞧着不怎么精神。

章碧华皱了皱眉，从包里拿出一盒口香糖，“大小姐，您吃这个，可以缓解疲惫。稍稍提神。”

她得给大小姐弄点随身携带的咖啡喝，这样大小姐喝点咖啡，就能精神些。

孔镜翎拿指尖接过，放入唇中，她嚼了嚼，一股薄荷味。确实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章碧华也偷偷的给自己吃了颗。

那么大早就起来，没不累的！

不过是硬撑罢了。

章碧华：微笑JPG

新百货三楼。

章碧华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几位老点的是新百货的股东，还有几张年轻面孔。孔宗耀在主位上坐着，抽着一根雪茄，面前摆着账本，翻看着。

孔镜心脸上挂着一副大号墨镜，披着件外套，揉着太阳穴。

章碧华一看就知道，二小姐肯定昨晚没干什么好事，所以今天才要用墨镜来遮去眼底的黑眼圈。

没人吭声。

除了拉凳子，咳嗽、吸烟，还有放杯子，喝水的声音。

孔宗耀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冷，他将账本扔在长方形的会议桌上，“这就是新百货的账本？我他娘的才去了杭州几个月，你们就把新百货的利润搞这么低？是哪个王八羔子把假账给我瞧！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