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镜翎摇了摇头。

孔宗耀叫了周妈进来，又吩咐周妈去“请”了章碧华来。

他昨天刚去过大兴百货，焕然一新，与之前的风格相差甚远。但每一层都是规规矩矩的，特别分明，逛起来确实省事多，也风景好。之前太过杂乱，人们想要个东西，这个说不知道，那个说没有，到库房里找半天，发现东西就架在柜子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接待的人员不行。捧高踩低的太明显，见着阔太太，那是恨不得跪下来服务，看到穿的朴素的，连搭理都不爱搭理。

孔宗耀知道章碧华鬼点子多，就把人请了来，问她的想法，“你只管提你的意见，说你想说的，其他的不用管。”

喝了一口茶，孔宗耀温柔的看着章碧华。他的眼睛里也有期待，期待她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章碧华点头说：“好的，先生。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要培训销售员，接待人员。如果您信的过我的话，我可以去培训他们。让大兴百货的服务提升一个档次。”

孔宗耀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爽快的说：“好，章妈，你去培训他们，我给你开工资，双份。还有镜翎的那一份。”

“老爷大义！”

双份工资！

那可太好了！

她多攒点钱，早点把奶奶接过来。奶奶一个人在乡下，年龄大的人腿脚不便，她实在放心不下。

可开心过后，章碧华又担心的说：“就是我们一楼的黄金柜台能不能展示给众人，是个问题。毕竟做首饰的流程很麻烦，也需要时间完成。”

孔镜翎接了话，“章妈上回说的事，我着人去办了。镜知与镜如设计了几款首饰图案，都已经在让人做了。估计后天就差不多了，先放在柜台里吸引吸引人。”

她要做的事，等不到第二天。

而且要做的迅速完美，孔镜翎眼中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的。

“大小姐英明。”

章碧华又一次在心里感叹，大小姐做事真是无可挑剔。她那天刚提出来，大小姐就已经安排了下去。也让三小姐四小姐发挥了她们的长处。

她的眼光算什么，不过是照猫画虎。人家艺术家的才叫眼光。所以章碧华是一点都不担心设计出来的首饰难看，肯定是北平太太小姐们争抢的金贵玩意！

孔宗耀点了点头，又说了一些重要事项，才道：“好了，散会吧，都忙自己的事去吧。”

四个女儿纷纷颔首，从书房退了出去，章碧华是最后一个走的，把门也带上了。

她跟在孔镜翎身后，低声说着：“大小姐，您想的真周到。”

孔镜翎停下步子，看着章碧华说：“是你的意见很好。正好镜知镜如有点用。顺水推舟而已。”

她其实是想夸赞几句的。

又一想章碧华是属于那种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人，还是算了。她宁愿去夸镜心养的猫。

第二天一早，章碧华就跟着孔镜翎去了大兴百货，她看着柜台前站满的女士们，心旷神怡。她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脖子上绑着清爽的丝带，是她的意见没错。

章碧华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就开始培训起来，时间要紧，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培训出一群精英来。

“话不多说，我来问你们，客人进来我们应该怎么说？”

马上就有花哨的姑娘接话，“看看这个，这个东西可好了！北平的太太们都用呢！”

“来来来，这边瞧！五花八门的，肯定有一款是您的菜！”

“太太，您瞧瞧这个，您戴上真漂亮，气色真好！”

“……”

巴拉巴拉的，章碧华听了一堆没用的废话。这是高档的商场吗？怎么跟露天的菜市场一样，像是在喊人买猪肉！

这么可不成。

章碧华的表情很是严肃，她摇了摇头，直接否决，“都不行，也不能这么说。你们要知道，我们大兴百货是全北平最大的百货商场，我们这里有国产的，也有进口的，我们甚至还要接待一些外国人，也就是洋人。首先，客人进门，我们应该上前微笑询问，听听客人是来买什么的。如果不是买首饰，是买其他的东西，那我们就要为他指路。”

“如果是买首饰的，我们要保持微笑，热情的介绍。比如，这个镯子上的花纹是什么，有多少克，代表的寓意是什么，价钱是多少，都要讲清楚。”

“客人如果只是看看，不买，那也没有关系。我们依然要保持微笑，热情的说欢迎下次选购。而不是给客人甩脸子，说刺激的话。那样不行。不管是阔太太还是普通老百姓，我们都要保持微笑，热情的接待。明白吗？”

“你们要记住，顾客就是上帝。我们要尽心尽力的服务。”

所有人听的懵懵懂懂，但还是有人记下来了，点着头。

“现在，我来为你们展示。”

章碧华让孔镜翎当顾客，她来当销售员，这毕竟是她的老本行，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而且大小姐肯定是不好招待的那类顾客。

脸拉着，看起来就不好惹。

也正合她的心意。

孔镜翎走到柜台前，挑了条项链，没表情的问：“说服我。”

“说服我为什么要买这条项链。”

章碧华立马换上招牌式的笑容，从柜台中取出那条黄金项链，她拿在手上，摊开手掌，好让那条项链的全貌展示，她介绍起来，草稿都不用打，“女士您好，这条项链是事事如意。链子我们就不多说了，我们要说的是这个如意形状的坠子。从它的做工我们就可以看出来，是花了心思的。您看，它小巧而精致，可爱又高雅，戴在您白皙的脖子上，简直是给这条项链提高了档次！还有……”

不得不说，孔镜翎确实是动心了。

听着章碧华详细的介绍，她是相信这个东西的，也是舒服的。

孔镜翎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她扫过众人，眼眸淡淡，“都学会了么？”

众人齐齐点头，被孔镜翎的气场吓到不敢说话，这要是学不会，她们还怎么在大兴百货干活？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工钱也高，但凡有点上进心，都会卯足了劲头往上爬。

七月八号，小暑。

二十四节气的第十一个节气，三伏天要来了，这一年才刚刚要热起来。

也是大兴百货开业的好日子。

孔宗耀老早就请了几家报社来，有照相的，有专门撰写内容的，当然还有来捧场的诸位北平大佬们。

孔宗耀发表了讲话，又让孔镜翎说了几句后便开始剪彩。他携夫人站在正中间，孔家的四位小姐们站在一旁，当然少不了站在孔镜翎身边的章碧华。

孔宗耀手里拿着把金剪刀，笑容满面，随着几声烟花鞭炮响，他握住了莱茵的手，剪开了彩带。

台下纷纷响起掌声来，庆祝大兴百货再次隆重开业。

孔宗耀也鼓了鼓掌，清了清嗓，对着大家说：“今日大兴百货开业酬宾，凡是进店的客户，买不买东西都送一桶油，一篮子鸡蛋。”

他的话一落，人头攒动，纷纷交谈着，恨不得立马插个翅膀进去占便宜。

“大家先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若消费一百块，还额外赠送一袋面。消费五百块，送一套上好的茶具，还有床上四件套。若消费一千以上，这些东西都送！这个活动会持续一个星期，请大家前来选购！”

孔宗耀笑了笑，一串鞭炮又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王府井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有的是被烟花吸引来的，有的则是被孔宗耀说的这番话吸引来的，买东西还送那么多东西？这样好的事情，可不能错过了！

尤其是一些公馆里头做事的老妈妈们，挎着篮子就往里头冲，腿脚利索的比年轻人还能跑，也不怕挤着摔到了哪儿。老百姓们也想凑这个热闹，就是不买东西都送油和鸡蛋，可不得进去瞧瞧。

一时间，大兴百货三层楼压满了人，肩接摩踵的，那些来站台的小姐太太们反而进不去了。

章碧华摊了摊手，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

后世哪家超市做活动不是这样？就是送盘鸡蛋，老爷爷老太太们都能把超市的卷闸门给挤爆炸了。

从古至今，人都是喜欢占便宜的。

孔镜心孔镜如哪里见过这阵仗，看着还在鱼贯而入的人群，不由张了张唇，孔镜如就问：“之前新百货开业也没这样吧？”

孔镜心站在大兴百货的台阶下抽烟，她上头刚好是开业酬宾的手写大海报，她耸耸肩说：“这得拜老姐姐章妈所赐。她出的好主意，才让大兴百货这样热闹。”

章碧华抬头看天空。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孔镜知则是带着几位太太们选购产品，温柔又耐心的解说着，笑容恰到好处，说的每句话都似柔软的春风般。她自己设计的东西，她来讲解最好不过。

孔镜翎同几位合作伙伴说完话，笑着转过身，就看到段心娴挽着东明朝自己过来了，她当即冷下脸，弯腰就钻进了车里，章碧华也跟着上了车。

“去烟厂。”她吩咐司机，声音急促。

车子开了出去，章碧华都没坐稳，差点一头栽进孔镜翎的双腿，她还抓了一把人家的大腿。章碧华无语的抬起头，甩了甩头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孔镜翎只是瞥了眼章碧华，没说话。

车内些许尴尬。

咳嗽两声，章碧华又看着孔镜翎，疑惑的问：“大小姐，今天是大兴百货开业的日子，怎么又要去烟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