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镜翎的房间退出来，章碧华心事重重的，那三千块大洋太多了，真的太多了。根本不是她可以拿得了的。

洗漱完躺在床上，章碧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孔镜翎说这件事，她也不应该瞒着孔镜翎。而且这三千大洋正好够给柳兰絮赎身。

三千大洋……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这一晚上章碧华是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清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了孔镜翎。也就把柳兰絮的事情说了一遍。

孔镜翎似乎没有太多意外，她拉开了窗帘，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刺的孔镜翎闭了闭眼，她用手掌遮了遮，背对着章碧华说：“她爸爸是抽鸦片抽死的。”

章碧华的心一跳，大小姐什么事其实都知道。她也瞒不了大小姐。她也猜到了柳兰絮为什么会在春风院里。

东家开设的鸦片馆到处都有，满大街都是，抽鸦片的人最后都抽的倾家荡产，柳兰絮的父亲应该也是这样。最后借钱，却无力偿还这些债务，只能将自己的女儿抵押进妓院，买身替他还钱，纵使如此，还是戒不了，一直抽到死。

可悲又可恨。

只是可怜了那些姑娘们。

柳兰絮又何尝不可怜呢。

“她爸爸原来做点小生意，家里头算得上是有钱人，后来染上了大烟，生意也赔了，房子也没了，他自己也死在了鸦片馆。女儿也被送进了东家春风院。”

孔镜翎拿起水杯，喝了几口说：“东福那个人看着文质彬彬的，心思才毒呢。”

章碧华赞同的说：“心思不毒，怎么会垄断了北平洋烟的生意。还不容许其他人买鸦片。禁烟禁的这样严，他还敢这样顶风作案，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孔镜翎问：“你收拾好了么？”

章碧华点点头。

“拿衣服来，出门。”

“好的大小姐。”

章碧华从衣柜里取了件墨绿色的旗袍，上头绣的是荷花，看着就像清爽的夏天般，又拿了双新的高跟鞋进去。

孔镜翎换好旗袍，就下楼吃了点，吃过饭后整九点。

外头已经是晴空万里，暑气蒸人。

孔镜心戴着墨镜哼着曲走了过来，她先是唤了声大姐，又笑眯眯的冲章碧华招了招手。

章碧华打着太阳伞，轻轻点头。

三个人坐在车上出了孔公馆，车子行驶的地方是卷烟厂。

卷烟厂前期的事都是孔镜翎来办，后头就彻底交给孔镜心，她是一个抽烟的人，比孔镜翎要了解的多，也上心。

董月来迎接的，她简单介绍了下卷烟厂如今研制出的几个味道，除了传统的，就是新口味了。男士香烟不用花心思，女士香烟是费了很大的心思，女士香烟都是细支的，不管是看起来还是抽起来，都是精致而小巧的，还有多种口味可以选择。再一个就是香烟盒子，董月设计了几款，让大家瞧。

孔镜翎一眼扫过去，看中了一个绘着水彩画的，颜色也很清丽，与夏天十分契合，她拿手指点了点，“就这个。”

孔镜心也看上了这个，要不说是姐妹呢。心有灵犀。

接着便是商讨香烟的名字。

说了几个，最后连一个都没有敲定，不是太俗就是太大众。

章碧华觉得，毕竟就是个香烟，起的多文雅它还是个烟。

这可叫人犯了难。

章碧华没插嘴，因为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三位小姐看着都纠结的很。她也就紧皱眉头，装作纠结。

孔镜翎又注意到了，分明前一秒还乐呵着，后一秒就把脸沉下来，跟谁欠了她的钱似的，可爱又好笑。

孔镜心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什么好名字来，就说：“随便起个得了，不就一名字么？犯得着想半天么？”

董月说：“再好好想想吧，毕竟也是个名字呢。”

收回眼神，孔镜翎说了话，“叫明镜吧。”

“心如明镜。”

这四个字一出来，孔镜心当即就懂了，她看着孔镜翎，“大姐……”

“就这么定了。”

章碧华就笑着说：“这名字好听，明镜牌香烟。到时候二小姐走出去一瞧，发现人人都抽的是明镜牌的香烟，多有面儿。”

孔镜心不由笑了，“还是你这张嘴会说。”

章碧华低下头去，这两天谦虚的不行。

名字敲定了，就到最重要的环节了，那就是香烟的味道。

章碧华反正是尝不出来，她也不吸烟，觉得香烟都是一种味道，呛嗓子还辣眼睛，熏的人掉眼泪。她听有些人说有的烟吃着硬，有的烟吃着绵，她一窍不通，根本不懂。抽个香烟还能抽出门道来吗？

章碧华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交给孔镜心来回答。

“这个味道不错。”

孔镜心正品鉴香烟，她只抽一口就知道这烟的好坏了。

她又去抽下一根，吸了一口就呛的咳嗽起来，章碧华忙拍打着她的背。

喝口水缓了一阵子，孔镜心摆了摆手，一脸的嫌弃，“这个不行，味道不行，太呛嗓子了，不好抽。”

董月皱眉点头，在本子上记了下来，同时也划掉了这个口味。

十几种香烟试下来，孔镜心在椅子上坐下，又点了一根薄荷味的香烟抽起来，她吐出烟来，说：“玫瑰和薄荷味的最好抽，剩下的什么水果味，巧克力味，都不行。依我看来，就先出这两种口味。尤其是薄荷味，清爽还有淡淡的香，抽完以后，指头上也没烟味。”

她办事凌厉果断，从不拖泥带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根本不犹豫。

孔镜翎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她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紧跟着烟厂的工人跑了进来，喘着大气说：“外头来了一堆人！嚷嚷着要砸烟厂！”

董月与孔镜心一听，就立马从沙发上起来了，董月的脸色不大好看，一张脸阴沉沉的，有几分吓人。

孔镜心质问：“门口不是有人吗？人都去哪里了？就由着闹事的人往进来冲么？”

工人赶忙解释：“他们人太多了，有二三十号人，根本拦不住哪！”

章碧华铁青着脸，她知道是谁派来的，就是付北鸣那个老贼！

“什么人？”孔镜翎问的淡淡，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工人说：“看起来像是闹事的，手上都拿着家伙事。”

孔镜翎从沙发上起来，看着那个工人说：“你待在这里。”

工人擦擦额前的冷汗，吓的浑身软的不行。

他一个打工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看着孔镜翎要往外头去，孔镜心就急了，一把抓住孔镜翎的手腕，焦急道：“大姐，你去做什么？棍棒不长眼，伤着了怎么办？”

董月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她说：“警察应该快来了，让警察来处理。”

“我去会会。”

孔镜翎拨开了孔镜心的手，出了办公室，章碧华紧随其后。

董月不放心也跟了上去，孔镜心给家里头打了通电话，也匆匆去了外头。

厂房门前围了一堆人，确实有二三十人，多的还是光膀子的少年人，但看那胳膊挺粗壮，平时也是卖力气的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他块头很大，个子也高，也嚷嚷的最大声。

孔镜翎看住那个人，问他，“他付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来砸场子？”

青年人扬起下巴，捏着手里头的棍子，凶神恶煞的说：“少管闲事！你们这卷烟厂开的就不是地方！开在这里，当然是归老子管！老子今天看着不顺眼！”

“去你妈的！这地方是我们的，你是哪来的小瘪三这样说话？”章碧华听不下去了，这才多大？就一口一个老子的？真是没教养。

孔镜心也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呢，夏天又这么热，她心里头就更烧的慌了，夹着烟骂起来，“赶紧滚蛋，你姑奶奶我不是好惹的。”

董月就没这么粗鲁，还跟这些人讲起道理来。

可这些人哪个是听大道理的呢？都是胸无点墨，满嘴胡言的混混流氓。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听的那个青年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明明就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却把他说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都给我闭嘴！”他吼了声，已经是气急败坏了。在众小弟面前这样丢脸，还要他怎么做大哥？

孔镜翎嗤笑一声，还是淡淡的，“学人家做大哥？你也够格？你也配？”

她说的这些话不多，但足以扎心。

他咬牙切齿，握紧了手中的棍子，低吼了声：“给我砸！”

“我看谁敢在这闹事！”

警哨吹起来，吓的那帮人到处乱窜，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那青年人也想跑，还没跑的了就被摁住了，身上还挨了一警棍。他不服气的抬头，看到的是一身警察制服，一下子就蔫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