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章碧华如往常一般，做好早餐，打电话叫孔镜翎下楼吃饭。如今进了秋天，在吃食上章碧华下了功夫，得吃些性温的食物，对身体好。

将羊肉汤盛出来，章碧华放好勺子，刚擦着手，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放下毛巾，走过去接电话，电话一接通，章碧华还没说话，那边就骂了起来，“你真是不要脸！他现在真的要和我离婚了，都怪你！都怪你这个不要脸的勾引我丈夫！”

这声音章碧华听着是熟悉的，她皱紧眉头，好气又好笑，“嘿，我说你，你到底是谁？怎么每一次打电话过来就嘴里喷粪呢？大早上的你不嫌晦气，我还觉得晦气呢，报上你的名字来，我今天就去你家找你。”

“我是方知华的太太，你今天就来找我！我看你有多少个胆子！”电话那头的方太太是笃定了，接电话的肯定是伺候的仆人，给十个胆子也不敢。

“那你可得等着了，我今天必找你。”

“好啊，我等着你，你放马过来！”

章碧华没有再说话，挂掉了电话。

她记下来了，方知华的太太，等今天的事情忙完，她就去找人问个清楚。大小姐怎么勾引她丈夫的，她倒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如果这个方太太回答不出来个所以然，她就撕了她的嘴！

孔镜翎从楼梯上走下来，瞥了眼章碧华，问：“谁的电话？”

章碧华笑着回答：“没什么人，您快吃饭。不然粥要凉了。”

孔镜翎“哦”了声，在餐椅上坐下来，章碧华递来一双筷子，眼底带着笑。

拉了拉外套，孔镜翎看着桌上的早餐，又是换了花样的，她知道，章碧华每天都费心了。

孔镜翎最不喜欢吃的食物就是萝卜与白菜，她现在看着这两样东西都觉得恶心，是控制不住的恶心。

所以章碧华做饭时，餐桌上也不会出现这两样东西。

“您请吃饭。”

孔镜翎微微颔首，捏起筷子，才吃了起来。

外头飘起雨丝来，一场秋雨，天气就更凉了。

响起几阵子雷响，章碧华把窗户关上了，那闪电嗖嗖的。

没过一会，雨丝变成了雨滴，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玻璃窗上，敲出很有节奏的声音来。

吃过早餐后，孔镜翎上楼换了衣裳，里面穿的是浅色旗袍，外面穿了件黑色的长风衣。章碧华拿着孔镜翎的包，打上伞，雨滴砸下来，清脆响亮。

车子热了起来，章碧华忙打开车门，叫孔镜翎坐进去，她快速的把伞合上，抖了抖雨水，又快速的坐进车内。

隔绝了外面的雨声与阴冷，车子里头是暖和的。

这会是要去北平市市长石同恩的家中，今日是石同恩的生日，邀请了北平市有头有脸的各色人物，在邀请名单里的人既不是孔宗耀也不是孔镜心，而是孔镜翎、还有章碧华。章碧华的名字是在名单内的，而且还是由石同恩亲笔写的。

他老早就听过了章碧华的大名，今天要见见人。是否与传言中说的那样。

车子行驶着，半个小时后才到了石同恩家门口。

章碧华等车停稳，麻溜的下车，打开车门撑起伞，牵着孔镜翎下了车，往石家去。

抬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这会刚到十一点，宴席是在十二点整开始。没有在大酒楼包席，石同恩喜欢在家里头，热热闹闹的办。而且石同恩今天聘请来的厨师可是大有来头的，之前在宫里头做御厨。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是从法国花重金请过来的。

要这样隆重的办，也是因为石同恩今年整五十了，所以要好好的办一场。

他的面子，北平的各界人士都赏脸来了。

孔镜翎递了生日贺礼，就进了厅中，章碧华跟在后面。这是一个很大的宴会厅，可容纳六七十人，今天来的宾客，完全足够了。

东福与三个儿子都来了，这几年石同恩上任后，他孝敬了不少大洋。要不然东家的生意能这样风平浪静呢，肯定有石同恩的意思。

在其位，肯定要谋些什么。

章金城摘了手套，与石同恩正握着手，跟前就围了一堆谄媚讨好的人，包括段旭英，他脸上的笑容能夹死一只苍蝇。

一圈招呼打完，石同恩看见了孔镜翎，他走过去，拍拍孔镜翎的肩膀，笑着说：“翎翎来了。”

孔镜翎唤着：“石叔叔。”

石同恩穿着灰色的中山装，人看着很精神，有些微胖，他点点头，与孔镜翎说了几句话，又去看章碧华，他客气的问：“这位应该就是章妈了吧？”

章碧华大大方方的回应：“石市长，您好，我是章碧华。”

石同恩点点头，眼前确实一亮，夸赞的说：“你是个能人。”

东来插了话，“章妈确实是个人才。”

东福笑起来，默默点头。

一旁的章金城脸上也有了笑意，看来，关于他外甥女的事，并非虚言。他都不知道，他外甥女这样受人欢迎。

章碧华一一回应，最后又转了话锋，说到了孔镜翎的身上去，大家就又同孔镜翎说起话来，谈起生意来。如今明镜牌香烟卖的好，不少人想合作。

段心娴抽着烟，看着孔镜翎，她宁愿和那些臭男人在一块说话，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就那么恨她么？

至于么？

段心娴不知道她那么做，会让孔镜翎恐惧了这么久。那不过是一个恶作剧，恶作剧而已。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事到如今，段心娴还是觉得那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实。

站在她的角度，她觉得只是恶作剧。

终于等到孔镜翎抽身，她将摇头摁灭在烟灰缸中，径直走过去就问：“老妈子而已，用的着这样么？你就不嫉妒么？身边的老妈子盖过了你这个主人的风头，换作是我，我肯定，”

“啪！”

孔镜翎抬手打了段心娴一巴掌，而且还是当着段旭英的面，她打的不止是段心娴，更是打着段旭英的脸。

她止了段心娴接下来的话。

因为那些话，她不想听见。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样说我的人？”孔镜翎的眼神如刀，章碧华只能她说。

章碧华笑嘻嘻的说：“阿宝，别跟她一般见识啦。段小姐小肚鸡肠，容不得别人。咱们可是大人有大量的，不与她一般见识。”

“要你多嘴！”

段心娴挥起手来，就被孔镜翎紧紧攥住了，她生气的看住孔镜翎，想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气的跺脚。

东明过来劝，说了几句章碧华，孔镜翎抄起烟灰缸就砸在东明额头上，血很快沁出，东明觉得头晕乎乎的。

孔镜翎看着捂着额头退后的东明，再去看狼狈的段心娴，冷笑了声：“一对狗男女。狗叫什么？”

立在一旁的章碧华忙拿帕子擦了擦孔镜翎的手，她是真怕把孔镜翎的手给打疼了。她是要心疼的。

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打了巴掌，段旭英气的吹胡子瞪眼，快步过来，掏出枪指着孔镜翎，“你放肆！”

“说谁放肆？”

章碧华可不惯着，她从手包里掏出那支勃朗宁，指着段旭英。

反正她有靠山，她不怕。这口气，今天必须给阿宝出了。

她终于能明白了，那副挂在墙上的画。绝望的屠宰场，就是阿宝自己的经历。被关在地窖中的那几天，她又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心灵的创伤，是无法去弥补的。

她一拔枪，段旭英身边的人都拔了枪，指着章碧华与孔镜翎。

段旭英觉得后脑勺一凉，像是被枪口抵着，他很快就听到了章金城冷血的声音，“敢动我外甥女？老子先一枪崩了你！”

抽了一口烟，章金城把半支烟扔在地上，拿靴子踩了踩，扣动了扳机。

“别！”

段旭英听到了声音，赶紧收起了枪，这时候听到动静的石同恩也过来了，他看着章金城，忙赔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让你受惊了。”他又去看段旭英，问：“这怎么回事？都拔枪干什么？！”

“还不给我收起来！”

石同恩一声令下，大家赶紧收了枪。

“哈哈，没想到吧？我舅舅真是督军呢！”章碧华扬起下巴，故意说的很大声，她担心段心娴听不见。

段心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也笑不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今天闯祸了。

东明抬起头，忍着痛看着章碧华，他是庆幸的，庆幸当时没有听从段心娴的安排，要不然，他活不到今天。

反应过来的段心娴立马放低了姿态，语气也弱了几分，“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说错了话，请你们原谅。”

她低着头，浑身都冰冰凉凉的，更是麻木的。

章金城不是人，是魔鬼。

是她父亲都惹不起的人，她更得罪不起。

孔镜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像当初那样，她讽刺笑着，“一句道歉就完了么？”

“我要你跪下。”

“给我道歉。”

“孔镜翎，你别太过分了！”段心娴猛地抬起头看住孔镜翎，她咬着牙，咬破了嘴唇，将腥气的血吞了下去。

东明头疼欲裂，还不忘上前来替段心娴出头，“大家朋友一场，你这是何必？”

“去你妈的！”

章碧华一脚踹在段心娴小腿，“扑通”一声，段心娴就跪在了孔镜翎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