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絮怔了下，面上不太好看，放在腹部的手微微收紧。
章碧华瞧见，就把孔镜翎拉了过去，说了话，“咱们走吧，别耽误了重要事情。”
孔镜翎冷冷的看了一眼柳兰絮，坐到了车内。
柳兰絮抿了抿唇，还是对章碧华再次道了谢。
章碧华什么话都没说，上了车，用力的关上了车门。它心里头怎么会没气呢，她救她的本意并非如此。
可惜，在柳兰絮的心中，找一个人嫁了就是最好的出路，最好的归宿。可是男人，究竟有多少花花肠子，谁又晓得？
章金城她并不了解，柳兰絮就了解么？
这一切，好像也跟她无任何关系。
收了思绪，章碧华开车去了车站。
柳兰絮垂下头去，晶莹的泪珠儿滑落，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叫司机开车回去。
车窗慢慢摇上去，柳兰絮那张脸也变得淡漠下来。
每个人都是有所图的。
绝非是她一人有这样的想法。她本就是无用的，何况还是窑子里头待过的人，能嫁给章金城，已经是她修来的福气了。她承认自己的无用，承认自己这样的人生。
车轱辘带起地上的落叶，天空晴朗起来，洒满整个孔公馆。
几只鸟儿飞到阳台上，收了羽翼晒太阳。
付家的书房里传出怒吼的声音。
“图纸呢？！我问你图纸呢？！”邓宪明像发了疯一般，揪住付北鸣的衣领，面目狰狞的质问着。
付北鸣是怎么解释都没用，他把图纸锁在了柜子里头的，怎么就不见了呢？怎么会不见了呢？
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我真不知道啊！”
“图纸我一直锁着的！怎么会不见啊！”
“您真是冤枉我了，我真的没有藏图纸……”
付北鸣的解释是那样苍白，邓宪明根本不相信，他觉得就是付北鸣这个老东西私藏了图纸，不肯交出来！想以此来要挟他！
“图纸在哪里？你还是不肯说吗？你知道的，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吐出来！你付家在北平什么都不是，你最好把图纸的下落给我交代清楚了！”
“您误会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着，邓宪明忍不了了，开始砸书房里的东西。
破碎的声音从门里头传来，趴在门上听着的付常润是浑身都发颤，额前的冷汗沁出，一直在落。
他咽着唾沫，没那个胆子进去，更没有那个胆子承认。
得罪了邓宪明他们还能活，可是得罪了孔镜翎，他们没有命活。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而且他们家，早被孔镜翎派来的人盯着了，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孔镜翎第一时间都会知道的。
握了握拳，付常润的身子离开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混帐东西！要是给我找不到图纸，我要你的命！”邓宪明指了指付北鸣，生气的离开，胸口的一团火，是怎么都减不下去。
回到家，邓宪明还是气气呼呼的，拿自己的姨太开涮，又把邓清白给大骂了一通，这气才出了点。
邓清白并不常回家，今天一回来就撞上了枪口，可他又没做错什么，就反驳了回去，“孔镜翎本就无罪，为什么要关押？”
听到这句话后，邓宪明从沙发上起来，感到十分可笑，“为什么要关押？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孔家与我们邓家是竞争关系，孔家势倒，我们才能势起，你还不懂吗？”
“这样做，不觉得卑鄙么？”
“卑鄙？这个年头有权有势才是王道！什么是卑鄙？我不卑鄙，能有你们人模狗样的今天吗？！”
邓宪明指着邓清白大骂，唾沫星子满天飞，脸色都涨红了，“你以为凭你的本事能到北平警察局做事吗？上了学又能怎么样？还不如老子拿钱砸出来的！要是没有老子，就没有你的今天！你记住，你姓邓，不是姓孔！爱是什么？爱是个屁！爱能当钱用吗？爱能让你住洋楼开车子吗？我告诉你邓清白，你最好给我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你什么都没有！”
邓清白看了看邓宪明，什么话都没说，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就离开了。
邓家的仆人连一个大气都不敢出，都低着头站在原地听吩咐。
做仆人的，主子生了气，是噤若寒蝉的。
邓宪明气不过，一脚踢翻了茶几，“妈的！”
“来人呐！”
马上有穿黑西服的保镖上前询问：“老爷，您有何吩咐？”
邓宪明拍的桌子啪啪响，指着门外头，吼道：“去给老子砸了她娘的大兴百货！妈了个巴子，老子就不信了，他们孔家就四个女儿，能有多大的本事！抢了船厂，还要跟我抢烟厂，抢了烟厂现在还要跟我来抢汽车厂！去他妈的！老子今天不出这口气，就他娘的不信邓！”
保镖一脸为难，砸了孔家的大兴百货，就等于是在向孔家开战，面子上维系的一点和平也就全没有了。
“还愣着等什么呢？”邓宪明看住保镖，语气不悦。
“老爷，您砸人家的百货大楼干什么呢？”五姨太桂芝走到邓宪明跟前，拉着邓宪明在沙发上坐下，又捏着邓宪明的肩头，声音娇软的劝着，“砸了大兴百货对咱们没什么好处，还惹的孔家不高兴，到时候要是孔家想法子对付咱们怎么办呢？您别忘了，人家现在背靠大树呢。”
桂芝是今年夏天邓宪明刚娶进门的，是邓宪明从杭州带回来的，他有一段时间几乎是对桂芝如痴如醉，痴迷的不成样子。现在虽然说没之前那么疯狂迷恋了，但在这个家，他依然最宠桂芝。
毕竟桂芝是人间尤物，比邓宪明的四个姨太都要明艳动人，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桂芝头脑聪明，给了他不少好的建议，他自然就宠爱。
桂芝一说话，邓宪明这气就消了一大半。
他细细的琢磨了下，点了点头，拉住桂芝的手说：“你说的对，我方才确实太过冲动了。砸了大兴百货，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都是坏处。”
桂芝微微颔首：“是呢。老爷。咱们做事情，需得三思而后行呢。”
她微微一笑，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的，就像秋日的小雨，绵绵的，但她心底究竟藏着怎样的心事，是无人知晓的。
“伺候你的老妈子找见了么？”邓宪明搂住桂芝纤细的腰肢，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不着急，慢慢挑。”
“北平好的老妈子就那么几个，不是在谢家就是在季家，我给你慢慢找，一定挑一个你满意的。”
桂芝“嗯”了声，顺势靠在了邓宪明的肩膀上，眼中的笑意却散尽了。
夜里头孔公馆的灯全亮了，孔宗耀喝的醉醺醺，被孔镜心给扶了回来。莱茵一瞧，都不想说了，连着几天都喝醉了，她懒得去说，自个儿紧了紧披肩，继续喝着茶。
孔镜心就说：“爸爸，您酒量不行，就少喝，喝成这样又要难受了。”
孔镜知这时候才出门，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时间，生怕错过了这场牌局。
她打了声招呼，就往门外去，刚走到门口，一阵冷风就被带了进来。
讷甘手里提着两个大箱子，孔镜如摘下帽子，正好挡住了门，她问：“三姐做什么去？又去打麻将？”
“急。”
说两个字都耽误时间，孔镜知从缝隙挤了过去，是一路小跑，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孔镜如摊了摊手，表情是非常无奈的。
讷甘去了一趟南方，皮肤变白不少，性格也比之前好了点，笑了笑。
“乖女儿！”
莱茵看到老四回来了，那是笑得比蜜还甜，给了孔镜如一个大大的拥抱。
“怎么不告诉家里头呢？我好派人去接你，外头冷不冷？怎么不多穿点？”
孔镜如就听着来自老母亲的嘘寒问暖。
前头吵吵哄哄的，后头安静不少，章碧华铺好床，拉上窗帘，走到了床边，蹲下身子脱了孔镜翎的拖鞋，说道：“吴妈跟我说了，说邓家的五姨太，招老妈子呢。不过这个人挑的很，光是吴妈都介绍了七八个过去，可这五姨太没一个瞧上的。要不然，我去试试？”见孔镜翎没有说话，章碧华又说：“话又说话来，邓宪明也没见过我几面。就算他认识我，他也猜不出来我是去干什么的。”
“约法三章。”
“您说，我听着。”章碧华又笑起来，她知道这是孔镜翎松口了。
孔镜翎抬眸，一只手捏住章碧华的手腕，沉声：“每三天就要回来一趟。每三天都要让我看看你。每三天我要听见你的声音。”
三天，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可是理智不能让她犯错，更不能让章碧华有半分闪失。
手腕好热，阿宝的手是有温度的，章碧华笑起来，注视着孔镜翎那双干净的眸子，点头说：“不管您什么时候需要，我都是如影随形的。我就是阿宝的影子。”
如影随形么？
不够。
还不够。